说时迟那时快,庄华英把手里包裹一丢,蹲身把周贵妹背了起来,也不知哪来的气力,提足就飞奔起来,一下子就超过不少拚命往南六邱赶的人。
到了南六邱的石坪场,庄华英身子一瘫放下周贵妹,气都没喘匀拉着她的手在哭天呛地的人群中找大嫂王秋霞和孩子们。人多声杂,都跟个热窝上的蚂蚁似的,毫无秩序,庄华英边找边问,急得嗓子眼冒烟,周贵妹更是泣不成声。
整个六九水库的水泄了下来,下游的螺蛳峰出口窄小,洪水一时排泄不畅,石坪场上的人惊魂未定眼前就已是一片汪洋。
东小七邱、西小七邱两个村庄正对着六九水库堤坝,村庄的房子被冲得七零八落,没有一家的房子还能挺立在水中央,全部坍塌没入了洪水中。北六邱和庄华英她们的九邱村虽说没在主冲区,但也全部浸泡在水中,有些地势低些的只能看得见屋顶的青瓦。
牛背山脚下的头邱村、七邱村因为地势稍高些,淹得倒不深,但因为唯一的泄洪口就是沿着檀公路往西而去的檀公溪,檀公溪要绕过螺蛳峰隘口才往邻乡青溪而去,受洪水的强流势所害,头邱村也倒了不少房子。呼啸而下的洪水一时从狭窄的螺蛳峰隘口排不出去,困兽似的洪水强大冲击力被西边山体一阻,惊涛拍岸般又往东反复洄漩,底下冲涮下来的垃圾全浮了上来,到处是树根树桩,浑浊的水面上还漂浮着不少尸体,看得是心惊r_ou_跳触目惊心。
找了半天没找着王秋霞和小孩的庄华英被眼前的惨象给吓得六神无主,一屁股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一直哭个不停的周贵妹也没了声响,傻呆呆瞧着那片汪洋发怔。
邱敬东邱敬平兄弟俩找到庄华英她们时,被婆媳两人的神情给吓得不轻,连忙追问家里其他的人在哪。周贵妹一见两个儿子,顿时号啕大哭起来,邱敬东邱敬平看到自家老娘这般情景,一下子傻了眼,欲哭无泪。
急促的锣声响时,邱弘正在教邱洋唱歌。王秋霞一听到锣声,什么东西都没带,扯着邱弘和邱洋就往外奔,回头催着邱蓉把太婆带出来。
五人随着人流刚跑出村外,邱蓉宋凤凰两人与王秋霞他们的距离就越拉越远,身边的人挤着往前冲,把宋凤凰撞得老腿打颤,不多时一老一小就孤零零落在了最后面,邱蓉拉着太婆的手急得直哭,宋凤凰催着曾孙女先跑,猛甩邱蓉的手就是甩不脱。
邱洋邱弘在人流中不停回头张望,哭着喊着对王秋霞说太婆还没跟上来。王秋霞一咬牙,紧紧拉着两个小孩的手边跑边大声道,你们紧跟着前面的婶婶们往南边跑,千万不要停,尽着命的挤。说完王秋霞用力往前一带撒开两个小孩的手,侧身挤出人群跳入稻田,趟着泥水往回冲,当冲回到邱蓉宋凤凰身边时,村里的人流已是往南边去了,只有几个被人群冲散了的老头老太太在拚了老命的颠颠地跑。
王秋霞不顾宋凤凰的拚命挣夺,欺身背起她,一手拉起邱蓉准备往前冲时抬眼竟见儿子和侄子也挤出人群跑了回来,顿时火冒三丈,一向温和的她嘶声吼道:“不要命啦,赶紧给我跑啊……”
邱弘嘴皮子打颤:“妈……,水……水……水就快来了。”
王秋霞望东一看,完了,堤坝已经无影无踪了,恶白恶白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呼啸而下,大片大片的桑树被连根卷起,王秋霞脚下一时怔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邱洋急中生智,对他大娘喊道:“来不及了,我们上后山。”
王秋霞被侄子一喊顿时也清醒了,背起宋凤凰赶紧回头往村里赶。好在对村里的小弄堂很熟,王秋霞背着老的领着小的抄近路往村后的夜狐岭跑,气喘吁吁跑到夜狐岭脚下时,洪水已冲垮了东小七邱村,四处乱撞的洪水眼看着就漫到了北六邱村。
“快,你们紧紧跟着我,上山。”因为慌不择路,五人到的地方并不是平时上山走的路,眼前根本就没有路,王秋霞只得用身子挡开荆棘在前面开路,邱蓉邱弘一人一边搀着宋凤凰在后面紧跟着,邱洋在宋凤凰后面拱起屁股推着她走。
正艰难地爬着坡,宋凤凰感觉后面的力量突然一失,赶紧扭头一看,完了,邱洋脚下一个踩空,人往山脚下滑了下去,此时洪水已漫到了山脚,眼看着邱洋就要往水里掉了,千钧一发之时所幸在下滑过程中邱洋脖子上的挂坠套住了一截柴桩,挂坠拉住了邱洋的后脑勺缓冲了他的下滑之势,慌乱中邱洋顺势双手捞住了两边的杂Cao,整个人仰着头贴着地趴在那,洪水涨得快,刚还在脚下一下子就快漫到邱洋的腰身。
宋凤凰一见,往两边推开邱蓉邱弘,连滚带爬滑到邱洋身边,老腿死命抵着脚下的一截树桩,双手捞起邱洋的小手死命用力往上拉。王秋霞把邱弘邱蓉往山上推了一把,揪着灌木柴也紧跟着滑了下来,一手抱住一棵小松树稳住身势,另一只手攒起邱洋的衣领,用力一拉,终于把邱洋从水里给拉了上来。为了稳妥起见,王秋霞想把邱洋拉到自己抱着的松树这边,宋凤凰知道大孙媳妇的意思,便起身在邱洋侧身用力助推了一把,王秋霞顺势把邱洋抱住,两人紧紧抓住松树,站稳了身形。宋凤凰用力推出之后,心里长透了一口气,眼睛一花,体力不支往后倒去,只听“咚”的一声,老人家跌入了水中。
邱蓉邱弘邱洋看着太婆跌落入水不禁大叫大哭起来,离水面最近的邱洋想伸手去捞被王秋霞给扯了回来,王秋霞搂着邱洋看着n_ain_ai被洪水吞没而无能为力,全身不禁瑟瑟发抖。洪水还在上涨,王秋霞也不敢再作多想,拉起哭泣的三个小孩继续往夜狐岭高一点的地方爬。
在夜狐岭半山腰苦挨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亮时洪水已经退尽,筋疲力尽的王秋霞牵着三个蔫蔫的小家伙这才下了山,眼见之处一片狼籍,到处是垃圾污泥。
这次溃坝,受灾最严重死亡人数最多的是东小七邱和西小七邱,主要是因为天气放晴人的心理松驰下来,加上一直以来也没碰到过什么天灾,心存侥幸,在政府安置点大家都呆不住纷纷回家,来不及跑到安全地,又因为男劳力去堤坝上防洪去了,死的大都是在家准备生火做饭的女人和老人儿童。东小七邱、西小七邱两个村庄是洪灾首当其冲之地,又在南边安置点和北边安置点中间,洪水一来,不少人还在犹豫是往南边跑还是往北边跑,这也是导致死亡人数最多的重要原因。
头邱村七邱村虽然也是重灾区,但因为防灾安置点就在牛背山上,洪水一来往后山上一跑就是,虽然房屋倒塌不少所幸未造成人员伤亡。
北六邱、九邱村、大二邱三个村庄尽管也在洪水淹没区内,但好在离南邱村石坪场的防灾安置点不是太远,财产损失严重,人员伤亡较轻。
从未遭受如此大难的邱氏族人,很长一段时间内对这次灾害难于消化,愁云密布,哀怨声声。这次溃坝毫发无损的南六邱、小二邱、四邱村、下三邱、上三邱见邱氏族人遭此大难,都举全村之力,帮助受灾的族人灾后重建。
洪水退去之后,宋凤凰的遗体在北六邱村一户人家倒塌的灶台上找到了,老人家是溺死的,尸身还好,没受什么外物损害。
遇害的人群中最惨不忍睹的是乡政府几位殉职人员,因为是从堤坝上一直往下冲下来的,有些人的尸身被尖锐的石头和树桩给肢解得支离破碎,乡长程天浩的一只手一直未找着,不知被冲涮到哪去了。除了乡长程天浩,乡里还有两名副乡长和四名办事员遇难。虽是如此,但在以后的赈灾重建等一系列工作中,县里省里都没有丁点表彰乡长程天浩等政府工作人员的举动,也没被评为烈士,据说是上面对乡政府的防灾工作并不满意,没有估计到最大灾害发生的可能,导致可避免的损失和伤亡没有避免。但民心一杆秤,程天浩平时的所作所为隆宫乡的百姓自然有权评说,许多乡民自发的为他送葬,为他的妻儿捐款捐物,影响颇大,甚至在六九水库改造后为他建了个天浩园,此是后话,暂不赘述。
正在满地找家人尸身的邱敬东邱敬平兄弟俩看到王秋霞带着三个孩子从夜狐岭回到村里时欣喜若狂,庄华英抱着王秋霞妯娌俩人失声痛哭不已,周贵妹更是只知道口念菩萨保佑。
因为偏离了洪水的主溃口,前面又有北六邱村作缓冲,九邱村的房屋受损并不大,没有一家坍塌,把家里的污泥清理干净就能重新入住。
家里的家具物什被浸泡冲涮得一塌糊涂,宋凤凰的葬礼只得由宋家庄家她两个女婿帮忙张罗。又是老太太的葬礼又是清理家里的角角落落,还要跑乡政府办理受灾登记等事项,邱敬平邱敬东他们忙得晕头转向心力交瘁,好在有亲戚们和其他族人大力相助,庄华英王秋霞伤心悲戚的心总算有了几份安慰。
从灾难中走出来之后,对于邱洋的大难不死邱家人恨不能给送玉坠的崔博士塑个金身供着,就连一向不信鬼神的庄华英被大家神乎其神地一传扬也觉得有些邪门。
宋凤凰出殡前的晚上,守灵的周贵妹把邱洋紧紧搂在怀里,手里摩挲着邱洋胸前的玉貔貅,告诫他从今往后要天天把玉坠戴在身上,一时半刻也别摘下来。
“庆幸而已,老弄得神神叨叨的干嘛,别让小孩子也跟着迷信。”庄华英对婆婆的絮絮叨叨很是反感。
“华英啊,我也觉得妈说的话对,不说迷信不迷信,至少这玉坠子也是洋洋的幸运符,”在宋凤凰灵前烧纸钱的王秋霞给婆婆帮腔道,“没有这玉坠我就是三头六臂也救不上洋洋,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就睡不着觉,惊险着呢。”
“是呢,婶婶,”邱蓉也跟着道,“眼看着小弟往下滑,不是那挂坠拉住他后脑勺,人就掉进水里了。”
“都是天菩萨保佑啊。”周贵妹又喃喃起来。
“虽说是个物什,怎么的也要念着它的恩,洋洋啊,听你n_ain_ai的,今后就一直戴着吧。”邱敬东对侄子道。
“嗯。”被大人们一说,邱洋更是把胸前的玉坠当个宝贝疙瘩了。
“人跟人之间的缘份真是奇妙啊,谁会想到一个陌生人送的东西竟然能救命。”邱敬平很是感慨地道。
“那位博士小伙子怕是如来佛派下来保护洋洋的菩萨现真身了吧。”周贵妹想得更是玄乎。
“你以为你小孙子是唐僧转世呢。”庄华英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