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可惜入梦虽快,睡得却不甚安稳,迷迷糊糊间徐晨曦不舒服地翻了又翻,然而也许真是困乏了,不论怎样折腾,意识终究没有确切地清醒过来。
犹豫多时,古天溟最后还是忍不住爬起了身,早在躺下没多久后他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低咳声,然而在见识过了那人的好强后,他也只能装做未觉地睡自个儿的觉,顶多是偷偷再向他挪近了些好替人多挡点风。
只是当现在,当那单薄的身子蜷缩着不住低咳的模样映入眼帘时,一种名为后悔的少有情绪开始在古天溟心头蔓延,尤其当他接着又发现被人如此睇凝的男人始终紧阖着双眼,意识不清到没半点武人应有的警觉时,担忧更是爬上了那张难得沉肃的俊容。
时已近冬复又夜寒露重,尽管营火烧得再旺,这样的野地露宿对个病人来说果然还是太过严苛了些,尤其这家伙肺腑间本来就还有着伤,会咳成这样一点也不奇怪。
摇了摇头,古天溟实在少有为自己所为后悔的时候,年少轻狂时不曾,接下一门之主的担子稳重行事后更难有,然而今晚一夜未过却已是破例连连。
头件要后悔的就是自己不该矜持这么久不闻不问,惹人嫌讨人厌的事又不是没做过,多当回八婆让人损上几句也不会少块肉......
说到底,最初就该坚持在城中留宿的,反正罗织个借口在自己而言根本就易如反掌,他古天溟别的本事或许不高,靠嘴皮说服人的能耐到是不低,千般万种理由一箩筐都装不完。
失笑地摇了摇头,古天溟真不晓得自己先前是哪跟筋络接错了才会由得人这般任性胡来,这下麻烦了吧,弄个不好,眼前这团越蜷越紧越符合刺猬模样的家伙明天准成个大病号,到时候别说低调行事只怕想不揭底表身份都难。
自个儿找的麻烦啊......沉思半晌,古天溟伸手轻轻贴上那咳的窣窣轻颤的背心,徐缓地输入点真气先帮人儿缓下胸臆间的不适。
看来也只有先这么办试试了,希望这家伙真如他所说的--没那么娇弱。
听着咳声渐歇,古天溟收回运行的真气,背抵的大掌却没跟着离开,反而试着滑向依旧瑟缩的肩头,见人没反应就横臂越过胸前滑向腰际,等了等再没反应就将人小心翼翼地整个揽进臂弯里抱着。
倾身仰躺,古天溟极尽轻柔地将人缓缓地转成趴姿揽抱在身上,拿自己做垫完全隔绝地上的寒气浸染,再手脚并用地将蜷缩成弓的身子徐徐展平,把那人儿的双脚夹缠在自己腿间保暖,再张开臂叠覆在他背上将人整个圈锁在怀里,而那被夜风浸得冰冷的脸容则让它顺势贴倚在自己颈窝间暖着。
待一切就定位后才敢慢慢吁了口气,让肺腑重新享受夜风的沁凉,不过几个简单的动作,叫人觉得比翻山越岭还累,半盏茶冷的功夫有如日长漫漫。
抿唇微哂,古天溟缓缓地抬起左臂,屈肘为枕仰望着墨空繁星。
说实在的,从小到大他还记不得有什么人或事物让他这般战战兢兢过,两军对叠不会,高手过招也不至于,哪怕把他禁了功力跟头饿虎关一笼该也不可能。
江湖岁月催人老,生死这档事就算没参透也早看淡了。
所以现在这位拿他的胸膛当枕头睡大觉的老兄可谓古往今来第一人,若给薛伯知道了,不但准乐得鼓掌叫好不说,很可能还会拉着怀里的这位大功臣灌上两坛佳酿已表褒扬。
谁叫这位与爹亲拜把的尊长总是弹精竭虑想给自己的脸盘换颜色,至于换上的颜色是红是青还是黑......则都不在老人家的考虑范围。
有时候他都不免怀疑,哪天青浥门会被这位老先生拿来当他变脸的工具用。
唇弧渐扬,最后中视忍俊不住地轻笑出声,然而许是笑声浅震了胸膛,趴覆在身上的人儿不安地动了动,圈搂在人儿背脊上的大掌连忙轻轻拍抚着。
说道薛伯,就不能不想到这回南巡的提议者,那家伙八成也是等着看笑话才死活非拖着人一道搅这趟浑水不可,只不过......他对这叫夜雾的兴趣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看来该检讨检讨自个儿的脸上功夫了,江湖诡谲尔虞我诈,总不能哪天漏了馅还不自知。
突然间,古天溟怔了怔,下一刻则满眼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确切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竟是哄娃般拍抚着一个和自己相去无几的大男人?动作还如此自然地流畅娴熟!?
......该检讨的除了这张脸皮外,该不会连脑袋都得打开来瞧瞧吧?晚上那一顿,他有吃了什么不该下肚的吗?
笑意狂涌,古天溟不得不闭起眼沉心静气,好忍下开口大笑的冲动,奈何胸口一时间仍是一颤一颤地停不下来,说不得只好再次抬手做起褓母的工作。
如果让身上这倨傲的男人知道,继比成刺猬之后还把他拟成了饿肚虎,接着一个不小心又把他当成了小孩儿哄......
不晓得那张用冷漠做伪装的脸孔会不会就此扭碎了面具露出原形?
啧,这法子似乎挺不错的。
意识渐远,红唇微张无声打了个呵欠后再度轻抿,仍是抹漂亮的弯弧,只是多点了生意人的奸诈狡猾味道。
......哪天落个套叫小羿试试,那小子该懂得看戏是要付票钱的。
拉拉杂杂想着手边的麻烦事,古天溟习惯地利用睡前安宁的片刻思索些帮务琐事,随着事情一件件定策解决睡意也渐深渐浓,在意识彻底瓦解前,最后的念头又绕回到怀中软绵的抱枕上--
面具后的真颜,应该不难看吧......
霾逝 春暖 阳般灿烂 明媚 艳采 心 不由 陷
第四章 春艳
没有纷扰的人群,没有震天的叫卖,走在落英缤纷景如画美的秋林里,徐晨曦依旧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的心不在焉,较之数天前市集大接上走神的程度丝毫不遑多让,若不是两旁的林木恰好错落有序根根站成排,肯定不知道会歪到哪条偏径上去。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徐晨曦直视前方的目光远渺地没个交集点,若以佛语而论,还真到了见山不是山见林不是林、万法四相皆是空的高界,只留着身臭皮囊抬腿迈步。
可惜即便专心如斯,依旧是雾里看花看不清,再怎么左思右想也仍理不出个头绪来,徐晨曦下意识咬了咬唇,紧锁在双眉间的全是个「惑」字--
那男人,究竟什么意思?
老实说,这辈子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昨天那个饱受惊吓的早晨,一张开眼看到的居然是张近到不能再近的人脸?近到连那红润唇瓣上的细折淡纹都能数得一清二楚,因为那双唇根本离自己的鼻尖不到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