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伤势未愈他也没这么虚吧?眯眼瞄了瞄提在左腰上的白嫩小掌,徐晨曦是在觉得有几分碍眼,他怎么觉得这只猴子是得寸进尺故意在整他,可偏又狠不下心打掉这只踰矩的毛手。
别说动手了,光是看到那张抬起的脸露出幼鹿般无依的惊惶神情,他就连刚出口的那句损语都后悔得想吞回去。
「小夜讨厌这样吗?可是、可是人家还没长高嘛。」唇角下拉更显几分委屈,雷羿索性再趁势添料下猛药,长睫几个眨扇问莹莹漆瞳已是湿泽微润,「谁叫我『腿短』跟不上你,只好象只『猴』连跑带跳得,如果不这样勾着你我......」
看人一脸受伤至极的模样还犹怕他不高兴般话说得战战兢兢,这下子纵有再多意见徐晨曦也只得全搁在肚子里发酵,无奈之余他突然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该不会以后都拿这小鬼头没辙吧?
相较于被人章鱼般巴黏着的无奈,黏在人身上的可开心了,眼见人默不作声形同应许,雷羿终于觉得自此大势定抵再不必吃鳖受气,眉开眼也笑就只差没忘形地高呼胜利。
「想去哪儿?」
去哪?其实只是想出来透口气晒点太阳,至于去哪儿......眉微拧,徐晨曦突然发现自己对于面前矗耸的那些楼宇庭阁竟全叫不出名。
「还是就在这儿晃晃?才过冬天还冷得很,就这儿走走好不好?外头风大,我怕冷的很。」不过片刻的静默,雷羿马上就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心头一凛却不动声色,如常嬉闹着吵人回神:「好不好?再说一会儿也该吃午饭了,回房里吃还可以顺便烤烤火取暖。」
「......」
「小夜!」久未见人回应,饶是见惯风浪的雷羿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扬声又喊了句。
「喔,随你。」随口漫应了声,徐晨曦如人所愿没在往下细想,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总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并不怎么冷。
「冷的话等会儿让人送壶酒吧,喝点就暖了。」
比起厚衣重重窝着烤火,倒不如来上两斤上好的烧刀子,那种烫喉的温暖就算是大雪纷飞的夜寒也冻不着。
已经冬过了吗?怎么感觉好象没见着那雪舞漫天的美景。
记得每逢天地一片白茫时,堂口里的兄弟大多嫌冷宁可躲在屋里烧着火坑喝两口,他却最爱在这时候载酒踏雪到那片......那片......
才展开的眉心再次蹙锁成结,徐晨曦开始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似乎许多事都只剩模模糊糊的梗概,忘是没忘却也记不清楚,就拿这盏茶功夫来说,他想不起雷羿口中的小旸旸是谁,也记不清周遭的亭楼叫什么,就连他最爱的那片银白天地都......忘了?
「喂!你这样还能喝?」忍不住勾了勾揽在人腰畔的手指头提醒着,雷羿这回没留意到徐晨曦的分神,全副心神全在了那个「酒」字上。
是听老大提过,这家伙灌黄汤的本事大概和那个恐怖薛老头有得拼,但他实在不认为五痨六伤的时候还适合喝那烧喉玩意。
「为什么不?」回过神,徐晨曦不表认同地挑了挑眉。
他记得有回也是挨了记重的却不遵医嘱地偷了酒喝,结果伤势没什么变化,反倒是一对耳无辜遭殃,被大娘还有擎云唠叨了好几天没得清静。
「上次我还不是......」
等等!他刚刚想的是郝崭扬跟......谁?
想不起那人的模样,只记得那一脸无奈和怜惜的神情,满载着浓郁关怀,可那时他的感觉却是......
嫌人惺惺作态?
是谁?叫他如此憎恶着却又有股......极亲近的感觉......
竭力思索着,即使近乎一片的空白,徐晨曦却很肯定这人对自己十分重要。
那溢满关心的眉眼......古天溟?不!不是他,那个人是......
「!」随着答案呼口欲出,一股烧灼的锐疼也从腹间升起猛烈地窜向后背,利剑般贯穿的痛楚伴着种莫名说不出的情绪狠狠扼上喉,徐晨曦喘不过气地眼前一黑。
「怎么了小夜?哪里不舒服?」见人突然捂着胸一个趔趄软倒,雷羿吓得连忙撑着人往一旁的石椅挪去。
「伤口痛吗?不会是我不小心碰......」手忙脚乱地把人放到椅子上,才得空吁了口气蹲下身察看,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就叫才归位的三魂七魄又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短短不过几个呼吸间,那张俊秀的脸盘已变得比纸还苍白,好不容易将养出的一点红润早退得连丝血色都不留,发鬓更是汗漓濡湿了整片。
见人双目紧闭唇咬得死紧,雷羿一颗心更是有如吊桶般七上八下找不着地方安。
「撑着点,我先带你回房,再找秦大夫过来......」
「不。」挣扎着吐出单音,徐晨曦乏力地缓缓掀开眼帘。
是伤口的痛却也不是,按理好端端地不该突然疼成这个样,偏偏摆在眼前的事实就仿佛被串在了刀山剑林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回事,大夫又怎么看得出端倪。
「可是你痛成这样......」
「没事。」朝人扯了扯唇安抚着,徐晨曦摇头甩去残存的晕眩感,尽管胸口还有些气窒,但比起刚才那阵骤然的剧疼已是好得太多,「只是......突然有些头昏罢了。」
好家伙,要骗他也请编个高明点的成不成?翻了翻白眼,雷羿当然不会相信刚刚那叫头昏现在这叫没事,却也不再坚持非找大夫过来,算盘打的是晚点跟搞得定的人报告去。
物尽其用,总部好让古狐狸那张舌若灿莲的嘴空摆着长霉生灰。
「雷羿。」
「嗯?」还在想着怎么把人卖给狐狸整治,哪知眼一抬就见着双夜般暗瞳紧锁在脸上,尽管仍有几分未褪的虚弱却也灼亮得叫人眼皮一跳,雷羿突然有种乌云罩顶的不妙感。
「我醒来后来看我的,除了你、古天溟、郝大娘和那个姓莫的红发大夫外,还有一个是谁?」
要命!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抱臂支颊,装出一副努力回想的认真状,实则一边翻箱倒柜地想故事一边频喊上当。
可恶!他怎么看不出死狐狸说的「陪人闲差」究竟闲在哪儿?不是被气个半死就是吓个半死,这会儿还得充当说书人临场编故事?
老天爷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他可既不姓古也不属狐狸哪!
「我想想......那个呀,好象是......」眼见就要不敌面前的灼噬目光,正打算拿「忘了」这蹩脚理由搪塞时,一阵喧哗便再巧不过地从圆拱墙外传来,雷羿如逢大赦地松了口气。
然而还不及感谢那尊路过神佛时,那不算陌生的细柔嗓音又马上叫他恨不得把天上坐地下蹲的通通拿大刀问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