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青木和贵死了,高桥英夫必然会警觉。他并不畏惧高桥英夫,只是担心会因此受到阻碍,让高桥英夫变成漏网之鱼。
最好的方法是一石二鸟。经过慎重考虑后,他将目光瞄准了西村重工,因为他发现整个西村重工并不像外界粉饰的那样堂皇,相反,高层间的争斗暗潮汹涌。为了不打Cao惊蛇,他决定把突破口放在西村由纪子身上,那个女人相当精明,但精明过头的人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容易被疑心驱使。
他用匿名的方式给西村由纪子发送了邮件,果不其然,西村由纪子掉进了圈套,不但为复仇计划铺平了道路,还成为了自己最隐蔽的作案工具。
除了时机,没有什么再值得等待了。几年来,他如同幽魂一般跟踪着青木和贵,虽然始终小心翼翼,但搞不好青木和贵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如果这个时候让青木溜掉,那所有的工夫都白费了。
必须要果断下手。就在他日渐焦虑的时候,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几周前的一个夜晚,他看到青木和贵在明石桥附件的居酒屋闹事,当青木和贵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抓住女招待的手时,他忽然发现那名在居酒屋打工的女招待,正是自己当时所在公司的一名职员。
这是上天给自己最好的机会,青木和贵已经活得够久了。
他带上准备已久的□□和LSD迷幻剂,在青木回家的路上堵截住了他。不过几秒钟,青木就如同烂泥瘫软在了地上,他把青木和贵拖到了事先准备好的藏身点,用迷幻剂捂住了青木的口鼻。
要怎么杀死青木和贵,他事先并没有想清楚。然而当青木从昏迷中醒过来,用畏惧的目光看向自己时,他突然感到了一阵想要作呕的嫌恶。他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捏住青木的脖子,狠狠地将青木的头撞向地板。青木压根没有反抗之力,只拼命地动着嘴巴,四肢胡乱挥舞着,从鼻孔里发出哧哧的喘气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闻到一股难闻的异味,低下头,才看到地板上渗出了尿液的颜色。
青木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挣扎,瞳孔散大,直愣愣地向上翻着。他摸向青木僵直的手腕,没有脉搏。
居然这样简单就死了。
他将青木的尸体扔进明石川,看到泡在污水里的尸体的脸,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可是憎恨却没有消除分毫。
还没有结束,也不能结束。他如同机械一般施行着接下来的步骤,返回公司,尾随上野千代走过明石桥,布置好假象,再诱使上野去报案——
不单是杀掉青木和贵,还要让他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这样才能抚慰优子的亡魂。
至于自己,被警察抓到大概是迟早的事,即便暂时可以逃离法网,自己的灵魂也早已无法得到救赎。
从杀掉青木和贵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明白复仇其实毫无意义。即使亲手杀死了青木、即使把他碎尸万段,优子被夺走的仇恨还是一点都没有化解,心中的悲伤也没有得到抚慰。
可放过青木,又会怎么样呢?让青木和高桥等待法律的制裁吗?
就算有一天等到了青木伏法,就算青木被一辈子关进牢里,又能勉强治愈创伤吗?这种渣滓真的会为自己的罪行悔恨吗?他们唯一悔恨的,大概只有自己为什么会被逮住吧。一想到罪犯在法庭上演的那些哭哭啼啼的小把戏,他就根本无法原谅——因为优子回不来了,曾经憧憬的人生也变得破碎不堪。
面前的道路只剩下一条,最后的这一次,他把地点选在了九州。
优子被害后,他再也没有回过九州。五年之后故地重游,一切似乎都变得陌生而异样。
他一个人在入夜的海边漫步。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沉寂的海面如同一头正在休憩的巨大野兽,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蛰伏着,乌云在夜幕中缓缓游移,投注在野兽的脊梁之上,形成了一圈圈伤口般的光斑。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到就在那一刻,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曾经最美好的回忆,那片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月光海,已经失去了记忆中的样子。
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挂怀了,最珍视的东西都变得面目全非,即使完成了复仇,自己的人生也已经失去了价值。
该来的都会来。警察也在步步紧逼,那个名叫Cao薙的刑警已经追到了九州,并且把线索锁定在了逐风旅行社——现在的问题无非是警察先抓到他,还是他先杀死高桥英夫。
所有的恩怨都会终结在这个台风之夜。大雨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他仰起头,雨水凶狠地浇打在他的脸上,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r_ou_体的感触都已然麻木,他知道面前就是木奉球室,杀死优子的帮凶正被困在里面。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脑海中时常浮现出高桥英夫的脸,无数次想象在熊熊烈火下,那张脸灰飞烟灭的模样。
可真正到了复仇的这一刻,他却陡然变得茫然失措——
事情没有按照他预计的发展,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刑警也找到了这里。
木奉球室内不止有高桥英夫,还有两个无辜的人。
该怎么做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他已站在木奉球室的屋檐下。在这一隅遮蔽下,狂风暴雨仿佛都已远去,过去的重重影像如同一部黑白默片,从他眼前一一划过。他伸出右手,将手掌贴在玻璃窗上。
优子,我该怎么办……
像是在呼应他心底的低诉,远方回响起轰隆雷声,与此同时,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天空。
同一瞬间,木奉球室内电光大亮。他站在原地,看到球室的大门被砰的撞开,那个名叫Cao薙的刑警冲了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
☆、-27-
-27-
台风后的大海浮着层朦胧的金色,大气清透,暗白色积云悬浮在五千多米的高空,预示着接下来几日的好天气。
Cao薙低着头,在s-hi漉漉的沙滩上慢慢行走。海只有远处的一线还是亮的,落日在海天交接处匍匐,余晖透过云层渗出来。沙滩上除了对散步的年轻情侣没有别人,灰色海鸟在海面上盘旋,不时传来悠长的叫声。
即将到来的是个最平常的海滨之夜,晚霞与风都一如往昔,平静得像从未经历过暴风雨。
“总算是有惊无险啊。”
Cao薙轻轻叹了口气,身边一直沉默的男人把视线从远处转到他身上。
“你这是在感叹劫后余生吗?”
“那倒算不上。”Cao薙哼了哼鼻子,做了十来年的刑警,于他而言,像昨夜那样千钧一发的场面倒也并不罕见,“只不过……没想到那个高桥英夫还准备了那样一手。”
“没什么好意外的,”汤川有些不置可否,“以那个男人的个x_ing,绝不会毫无防范地赴约。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五年前的故技重施罢了。”
“话是这么说……”Cao薙转头看向汤川,表情显得很真诚,“要不是你在现场,碰上这种用机器和电路作凶器的犯人,我还真对付不了。”
想到昨天在体育馆内发生的那场生死博弈,Cao薙依然感到心有余悸。他忍不住又瞄了几眼身边的好友。年轻的物理学家双手c-h-a在裤袋里,正神色淡然地遥望着海天交接处的微光,似乎并未受到昨夜那场风雨的波及。
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汤川那样的境界啊……Cao薙摇了摇头,即使是见惯了风浪的自己,恐怕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也难以忘记那个男人当时的表情吧。
……
闪电划破天空的刹那,木奉球室的玻璃窗外映出了一个男人苍白的面孔。
“佐崎谦也?!”
辨认出窗外男人的身份后,高桥英夫像是懵然遭受了雷击,雪亮的电光下,原本纹风不动的面孔眼看着逐渐龟裂——
“不、不、不是我的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都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那个孩子杀了人……”
没理会高桥英夫近乎崩溃的歇斯底里,汤川径直走上前,一把揪住了高桥英夫的衣领。
“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改装过接球器的线路?”
“我、我……”
兴许是被汤川的气势所震慑,高桥英夫缩起身子,原本挺直的肩背也萎缩得如同一个垂暮老人,他哆嗦着伸出手,指向了对面墙角靠门的位置。
“……混蛋。”
Cao薙厌恶地瞥了眼高桥,和所有被攻破心理防线的犯人一样,这个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之前不可一世的姿态。他按捺下急迫的情绪,迅速走到高桥所指的位置。那里贴着墙壁安着一只普通果盒大小的金属箱子,离金属箱两米远的地方,就是房间内最为醒目的那台智能自动接球机器。
“这里应该放了电容器。”
借助手机的屏光,汤川已经打开了金属箱盖,只见箱内居中放着一只黑色蓄电池模样的金属块,金属块上左右各有一个凸起,数条不同颜色的电线正缠在凸起上。汤川毫不犹豫地拿出金属块,用手指拨开缠绕在一起的电线。
“怎么样,找到了吗?”
听到汤川轻轻“啊”了一声 ,Cao薙忙探头向里望去。汤川将金属块翻转过个头,只见那里固定着一根软电线,电线头上的塑料膜明显被人剥开了,里头露出几条细细的被割散的导线。
“就是这根了。”
汤川不由分说拉出那根被剥开的电线,拿到眼前端详了几眼后,将电线的一头连到一根红颜色的电线上,另一头递给Cao薙。
“时间有限,Cao薙,帮我拉住电线。”
“明白了。”
Cao薙点点头,尽管有些紧张,还是按照汤川的指示稳住手腕,用食指紧紧勒住电线。指腹上微微有点发烫的感觉,他分不清那是绝缘胶皮上传来热量,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身后计时器的液晶屏幕上,交错闪烁着的两条蓝绿色光线正逐渐向中央靠拢。风雨声幻化成了遥远的背景音,除了汤川动作带来的窸窣声,耳边静得就只剩下呼吸和腕表嘀嗒的走秒声。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