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半个主人
她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就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花满楼怔住了,一个人若是连朋友都没有,那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园子一下陷入了死寂。良久,亭子中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那是花开的声音。白衣女走进了亭子,她俯下身子,拈花轻嗅。
“不知花七可有幸做姑娘的朋友”,听到花满楼的话,白衣女怔了一下,花枝断在了手里。看着手里的花枝,良久方道:“你是第一个想要跟我做朋友的人。就不怕我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吗?”
花满楼笑了笑道:“一个终日礼佛的女子怎么会心肠歹毒?”
白衣女站直身子,转过身看向他道:“你怎么知道?”问完旋即笑道“是迦南香。”
花满楼点了点头。从他走进这个园子,迦南香就慢慢的飘了过来。沉檀龙麝四大名香,迦南香更在沉香之上,可以说是有价无市。也只有权贵豪富之家才能弄一些来,若用迦南熏衣,实在是暴殄天物。一个人若要沾染上一种味道,必须常年浸 y- ín 其中方可。依白衣女清清冷冷的x_ing子,说出“相逢即是有缘”这种话,十有八九是个参禅悟道之人。两相结合,便可推知。
白衣女走出亭子,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然后静静的看着他,仿佛他的身上藏着让她困惑已久的答案。
无论谁被人看得久了,都一定会不好意思。比如现在,花满楼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要烧起来了,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羡慕陆小凤。如果是陆小凤,他说不定会说几句下流暧昧的话,把女孩子吓得红着脸跑开。但他是花满楼,那些法子虽然他也知道,但却做不出。何况面前这个女孩子并没有任何恶意。
良久,白衣女收回了目光。她将手中的花枝别在花满楼的衣襟上,然后缓缓执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花满楼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她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当花满楼的手游移在这张陌生的面庞上时,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叫做石秀云的女孩子,空洞的眼中流下了眼泪。
白衣女的眼中流露出了悲悯之色,然后缓缓的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持续了多久,没有人知道。当花满楼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时候 ,白衣女早已不知去向,只有那枝别在他衣襟上的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提醒着那一刻不为人知的过去。拿起花枝放到鼻尖轻嗅,才知是一朵昙花。
空气中的迦南香已经散去,仿佛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气息,但已无可寻觅。
八月初九。
陆小凤和花满楼刚吃过早饭,就有侍女来请二人去观雨堂见妙姑。侍女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就像一个诱人的苹果。
陆小凤好奇的问道:“妙姑是什么人?”
侍女:“妙姑就是碧云寺的妙音居士。她也是山庄的半个主人,也是昨晚请你们进来的人。”
花满楼:“如此看来,倒要谢谢这位妙姑了。只是这半个主人是什么意思?”
侍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半个主人自然就是既不是主人也不是客人的意思。”
这个回答实在很妙,回答了和没有回答并没有太大区别。
陆小凤忽然整个人凑到小丫头的面前,摸摸胡子笑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侍女吓了一跳,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英俊面庞,一张脸就像天边的火烧云一样,简直比百年老店里的红缎子还要红。飞快的低下头去,轻轻道:“老爷本是不长回来的,端午前突然传信,说是要回来过端午,并且有一件大事要宣布。然后老爷带了妙姑回来,大家都猜测老爷要宣布的事和妙姑有关。可是还没到端午,先是小姐离家,然后老爷也走了。不过,老爷临走前交代,若有大事,可由妙姑决定。所以,她岂非是半个主人。”说完偷瞧了陆小凤两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苹果般的脸庞似乎更红了。
可爱的侍女领着他们一路向观雨堂走去,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小凤奇道:“莫非你还藏了什么小秘密瞒着我?”
小丫头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陆小凤:“哪里奇怪?”
侍女:“妙姑住在落梅园,平时不大出来。即便出来,也是去藏书楼。可她却要在观雨堂见你们。而且,山庄里的事情一向由何伯处理,老爷不在,山庄绝不会接待客人的。即便有老爷的交代,妙姑也从不过问山庄里的事情。何伯外出采买花木要今天才回来,所以昨天你们要入庄这件事请示的是妙姑。依她平日诸事不理的样子,本以为她会回绝,没想到她却答应了,并且还请你们住下。她昨天并没有要见你们的意思,只说等何伯回来处理,但她大可以让你们今天再来,然后直接找何伯的,不过那样的话恐怕是进不了山庄大门的。现在明明何伯回来了,她却又要亲自见你们。难道不奇怪吗?”
这世上奇怪的事情本就有很多,若要桩桩件件都想明白,只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在陆小凤看来,与其去想根本想不明白的事还不如直接问得好。所以现在他只想快点到观雨堂,快点见到那个叫妙姑的奇怪女人。
观雨堂。
妙姑背靠着一扇屏风,屏风上绘着一枝旁逸斜出的梅花,上面题着古人的诗句: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旁边有红泥小炉,温着汤瓶。
她跪坐于锦垫之上,面前有一矮几,几旁兽炉里焚着龙脑,丝丝缕缕扑入鼻翼,令人灵台清明。
花满楼依礼跪坐于妙音对面的锦垫上。陆小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意的坐在花满楼旁边,然后努力探着身子盯着妙姑的手,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矮几上摆着一套茶具,茶道二十四君无一不备。此时妙姑的面前放着三只建盏,她一手持汤瓶注水,一手持竹筅击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