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杂务告诉他有一位米勒先生拜访时,西奥罗德有那么一瞬间没有记起这个人是谁,而后当对方告诉他这位米勒先生自称是赫尔曼洛克先生的朋友时,他才反应过来来者的身份。当初拍完《两杆大烟枪》,西奥罗德曾拜访过这位和赫尔曼有许多故事的老朋友,格兰特米勒,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对方还是英国皇家布朗普顿医院的医生,只是他不认为他们俩之间有多好的关系。
不过西奥罗德也不可能让保安将他轰出去——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他也确实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位总是微笑的医生——他对杂务道了声谢,便走出片场。没走多久,就看到一位穿着大衣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金发男人靠在自己的拖车边吸烟,见西奥罗德来了,对方举起放在口袋里的手冲他摆了摆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米勒先生。”西奥罗德不着痕迹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上挂起熟稔的微笑,走上前,“这真是个惊喜,我可没想到能在片场见到你,是医院放假还是到艾佛希斯出差?如果你能提前告诉我,或许你还能赶上午餐,我知道片场附近有一家咖啡店的三明治不错。”
“Really?连身为英国人的我都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道的美食。”格兰特也笑了,“但如果你提到甜点的话,我恐怕还能帮你指条路,离这边大概有三个街区,那家的甜甜圈不错……介意我把这一根抽完吗?”
他示意了一下手指间夹着的还剩半根的香烟。西奥罗德注意到他的脚边还有几个烟屁股,看来他已经等候多时。见此,西奥罗德体贴提议:“不如进拖车聊吧,我看你也等了挺久。”
格兰特却笑着摇摇头,西奥罗德也不强求,和他一起靠在拖车边。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拜访。”格兰特一边抽着烟一边说。
见对方不再寒暄,西奥罗德无奈地叹了口气:“赫尔曼让你过来看着我的?我以为我已经在电话里给他说得够清楚了,他应该知道我最近过得挺不错,而且我还以为以你们俩的关系……你懂我的意思。”
“嗯,我懂,那个死心眼的大块头的词典里确实没有‘和好’一词,以及,你只答对了一半。”
“一半?”
“好吧,那就这样说。”格兰特突然扔下手里的那半根烟,站直了身子看向靠在拖车上的西奥罗德,他身上烟Cao的味道当他靠近他时特别明显,“其实赫尔曼那家伙之前确实认为你没有什么大碍,可是……”
“可是?”对方故意拖长语调买官司让西奥罗德轻挑眉梢,语气中渐渐多了几分冷淡。
“Come on, buddy,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是吗,莱希特先生?虽然我对表演没有任何研究,我是说,我甚至很难分辨出好演技和坏演技。”格兰特脸上的笑容让他的眼角都出现了深深的笑纹,“对医生撒谎可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话都说到这份上,西奥罗德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但眼神却已冷淡下来:“怎么知道的?”
“你是说我吗?我是刚才才知道的。”格兰特知道西奥罗德在问什么,他也没有任何掩饰,“香烟,据说西奥最讨厌香烟。”
格兰特身边的人瞬间了然,只是他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懊恼情绪,依然挂着那淡淡的笑容,轻轻阖眼摇了摇头:“习惯使然,可惜我不讨厌香烟,谢谢提醒。”
“要点吗?”格兰特笑眯眯地拿出一包烟。
“魅影不抽烟。”西奥罗德摆摆手,他现在连妆都没卸,脸上戴着白色面具,披上大衣就出了片场,很明显还准备回去接着拍戏,自然不会带着一身烟味回去,“我了解西奥罗德莱希特,我了解我自己。”
“但你可能还不够了解,罗德先生。”格兰特见西奥罗德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他大概理解对方为什么有这个自己说了解自己,但他依然摇了摇头,接着说,“好吧,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不过你似乎忘了一件西奥罗德莱希特不会忘记的事情……”
“如果你说的是波普的生日,是的。”西奥罗德突然打断了格兰特的话,他从拖车上直起身,拍了拍可能被压皱的衣角,慢条斯理道,“鉴于拍摄任务的繁重,我不认为有什么给他打电话的必要,而且我并不喜欢他,他是个愚蠢,幼稚,自大的孩子。如果他仅凭这一点就如此认为的话,这位波普先生是否太小题大做。”
“这不是小题大做,伙计,这是理解和直觉,他所认识的西奥罗德可不会忘了这事,当然还有诸多其他的事情,因为他太了解‘你’了。”
“Whatever。”西奥罗德耸了耸肩,不想再理会格兰特。格兰特见他准备回去,终于皱起了眉头,一把抓住西奥罗德的手臂,一个问题脱口而出——
“Where's Theo?”
只是格兰特低估了“西奥罗德”的战斗力以及对他对外人触碰的厌恶,他刚刚碰到他的衣袖还未抓牢,就感觉到一股力量猛地将他按在拖车上,脖子上迎来的猛击使他呼吸一窒,不受控制地,格兰特咳嗽几声,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桎梏自己脖子的力量松了几分。
“西奥罗德”将右臂横在格兰特的脖子上,将他压得死死的,左手却放在了自己的心脏位置,似笑非笑而又郑重其事地说:“He's here, always。”
说罢,他十分干脆地放开了格兰特,转身离去。
格兰特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一边松了一口气表示:“你小子该庆幸这周围没有狗仔……但是我又该庆幸什么呢?”
是的,身为一位脑科精神科医生,被自己不方便出面的老朋友委以重任,米勒医生感到十分无奈。老实说讳疾忌医的病人他见过不少,他们大多数是因为认为自己没有病,但是他可从未见过不仅拒绝就医并且还十分清楚自己有病且病的不轻的家伙,果然他老伙计的病人就和他的医生一样固执吗?
若不是看在赫尔曼为了避嫌不让狗鼻子媒体察觉什么的份上,他真想将这烂摊子还给赫尔曼,让他自己滚来英国看好他的病人。好在他只会帮他在英国看着小明星,当他放假回国,那就该赫尔曼自己cao心了。
格兰特整了整衣领,他想以这保护型人格的保护欲和占有欲,西奥罗德没有被抑郁症杀死也在情理之中。当然,如果格兰特能稍微多几分专业眼光,他就能发现,“西奥罗德”在戏下用的是表现派的手法“表演自己”,而在戏上拍摄中,体验派的表演已经让他和魅影成为密不可分的整体。
很难说,那个人到底是西奥,还是罗德,亦或者,魅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彩蛋:
-话说除了病因和入戏太深,还有什么原因让你出现在爷爷的戏下日常中吗?
-罗德【面瘫脸】:抑郁症带来的并发症和疼痛太痛苦,我不怕疼
第202章 分手?
“……或许与他的童年有关, 病人对外界接触有很强的警惕心。一方面过去的经历让他处事圆滑成熟稳重,另一方面太过好强自尊的x_ing格让他习惯于隐藏起自己的内心, 这是一种不可能被他承认的自我保护机制, 也许还存在其他不知名的缘由……”
“很难准确定位这种保护型人格产生的具体时间。同其他保护型人格类似,他的存在理由就是保护主人格不受伤害,毋庸置疑他具有一定暴力倾向, 但与其他保护型人格不同的是,这种暴力倾向是可控的,并且是由第二人格自我控制,他似乎拥有其他保护型人格不曾拥有的理智,这种情况极为罕见, 以至于也可以将之定义为理智型人格……”
“他的最大特点就是保护……这种伤害在通常情况下来自外部,然而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的伤害来自内部, 来自他本身的抑郁症。众所周知抑郁症并非完全心理作用,它对人体和心灵的摧残并非几句安慰就能解决。症发时带来的肢体剧痛和危险的自我毁灭暗示逐渐激发第二人格的保护欲……”
“……如果如你推断那般病人的抑郁症来源于他的‘工作’以及他的‘工作方式’,那么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让他‘辞职’,但是恐怕这样只会起到反效果。”
“……目前第二人格的存在让病人的精神和身体状态保持在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上, 没有人能确定这种看似不堪一击的平衡能保持多久。”
“……现在的西奥罗德是‘假的’,真正的西奥罗德是‘魅影’, 而我们无法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重新成为一个整体。”
冬季的洛杉矶时常蒙在一层烟雨之中, y-in冷的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给寂静的房间送进了一点冷意,赫尔曼抬头看向窗外, 透过窗上朦胧的水帘,隐约看到压城的黑云。这是个令人压抑的景色,他随即转头将目光落在手中的文件上。
这份分析报告是今天凌晨从大洋彼岸传真过来的,那个时候他还在睡梦中,设置了自动接收的传真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将这整整十六页文件打印出来,清晨时他便发现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
从医学院毕业的格兰特不仅有一个好记x_ing,写起学术报告论文洋洋洒洒就能写上上万字,当然他的专业主要是脑科,精神科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不过他倒认识不少医学上的成功人士,再加上他的弟弟就是死于抑郁症,对精神病总有些研究,请教一下精神科医生,这篇报告就这样产生了。
去掉那些没什么用处的修饰和这家伙从小养成的卖弄文笔坏习惯写出的华丽辞藻,简单来说——西奥罗德这病,我看,难治,你自己看着办吧。
以西奥罗德那种演起戏来不要命的架势,此时此刻他恐怕早已入戏太深,正如格兰特说的,真正的西奥罗德,已经变成了魅影,他将自己变成了魅影,他出不来了,所以,他的第二人格不得已站了出来。
该怎么唤醒他?赫尔曼相信拍摄结束后他会自我恢复,正如他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这个讳疾忌医的家伙从来不肯和他说实话。但是,如果有意外呢?还有谁能将他拉回来?他的“保卫者”第二人格?他唯一的亲人玛姬?还是……纳撒尼尔波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