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我别的师兄师姐不太一样,真的不一样。”这段话不知道又触及到了哪年哪月哪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赵宁自己都讲出了满嘴夹杂着血腥味的悲苦辛酸。
“我们有二十年,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了,然后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里。他在新开发的别墅区买了一栋房子,找到了店里签了张单子把我引了过去。他和二十年前相比,变化实在太大,我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他来。”
你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到,二十年前一个圆滚滚笑起来连眼睛都看不见,r_ou_嘟嘟到手指和手背完美融合到一起的这么一个大r_ou_球团,二十年后,人模狗样儿风度翩翩地戳到了你的面前。
还摇身一变成了个玉树临风恍若天人的大妖孽。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我的天,要不是对脑海里关于他体内基因来源的上一辈外貌x_ing状记忆深刻,知道里面有潜在不可抗拒的逻辑因果。
我都快要以为这只妖怪是倚靠现代科技人造的。
“他对我还不错,因为二十年前那些涉及到上一辈的人情往来,甚至…嗯,说得上对我挺好的,就是类似‘亲人’、‘发小’的那种挺好的。我在想,要是等他有空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把他请到家里来吃个饭。”
赵宁自顾自说了一段,也不知道李广穆有没有在听,听进去了几句。
试探着问了一声:“你觉得呢?”
李广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哪根神经又搭错了,一直垂低着头,老半天才回了一个语气词,“嗯。”
赵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他又补了一句。“真的不能搬家吗?”
李广穆还是想走。
他对季远不感兴趣,也算不上如临大敌。但他就是不想再呆在这里,神经粗大迟钝如他,都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夏季午后,空气里也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沉闷压抑。
搬家?搬到哪里去呢?赵宁非常疲惫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七年。
再重新走一遍当年的步履维艰,再把所有的艰难险阻、y-in暗晦涩全都捡起来尝一遍。
说起来确实可以无足轻重,轻描淡写,甚至云淡风轻。
可我,我们真的还有这个勇气,这个能力吗?
非要把所有的不堪回首重新拉回眼前变成近在咫尺的压顶泰山,对不起,我对自己真的没有这个信心。
我只想和你好好地过日子。
哪怕我们没有钱,什么都没有。
“你听着,不是不能搬家,是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没错,季远是跟我提过要不要接受他的帮助改善一下物质条件之类的。但是我跟他讲清楚了我已经成家了,我有…妻室,我可以对自己的生活,对我身边的人负责。”
赵宁头一回把这种大言不惭讲得这么理直气壮。
尤其是提到某个特殊词汇的时候,甚至又习惯x_ing地占了一下口头上的便宜。
但同时他也在避重就轻,没有提季远曾说过要带他走的事情。
赵宁知道李广穆听不得这个。
一点就炸的雷区他还不至于傻到刻意去踩特意去碰。
他听从了季远在医院里给自己的警告,试着把所有事情都摊到明面上,跟眼前这个他最爱也最亲近的男人推心置腹。
只要我们之间严丝合缝无懈可击,那就不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数。
钱少一点也就少一点,日子苦一些罢了,一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没关系,都没关系。
“你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或者什么奇怪的人?”赵宁伸出手摸上了李广穆光秃的膝盖,上面只有毛发,没有裤子上廉价的布料,他在路边摊上买回来的沙滩裤没有这么长。
李广穆果断地摇了摇头,除了这个月的工资胡哥说了要晚发两天,其余都没有任何的不同寻常。
他也伸出手把赵宁放置在他膝盖上的手掌捉到自己手上,紧紧握在手里。
“你是接到了矮子的电话才急匆匆赶回来的吧,中午吃饭了吗?”
李广穆点了点头,他就是在厂里吃饭吃到一半接到那个电话,让他赶紧把碗一扔匆忙往家里赶的。
“赶紧回修理厂去吧,胡哥他们平时好说话你也不能这么不上心。我今天不出去了,想在家里睡觉,你晚上买我喜欢的菜回来,再在小区门口车摊上买个西瓜。晚上我们吃了饭再去河边散步,好不好?”
赵宁难得地拿出了温柔,经过季远的警告,他也开始反思先前对李广穆的态度太过‘恶劣’了。
纵然情比金坚,但也不能这么恃宠而骄地欺负人。
李广穆把赵宁一直送进了房间,然后压在他身上啃了两口,原本还想脱赵宁的衣服,但被赵宁抬手挡住了。
“听话,回去做事,晚上散完步回来再做。现在很热,我也很困了。”
李广穆又啃了两口赵宁,才黏黏糊糊地离开了家里。
在听见了关门声之后,赵宁一个人躺在卧室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刚才在客厅里,他还有话没有说完,但是他不敢说,至少不敢在刚才说。
季远说A市变天了,话里所指已经足够明显。和李广穆有关,是李家。因为他赵宁早已经没有‘天’可变了。
刚刚在客厅里,他想问李广穆‘你想不想你的家人’,‘有没有想过回去看看’,但是他没有勇气问出口。
问还是要问的,但是要选取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时机,比如,刚做完的时候。
肢体还纠缠在一起,你的体液还残存在我的身体里,我就不信你舍得给出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赵宁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自私和狭隘再次唾弃了一把。
连这个都要算计,你简直是白瞎了他对你的满腔深情。
可这又怎么样呢,谁叫他就是爱我,只爱我。这是他自找的,哈哈哈。
赵宁笑着笑着捂住了眼睛。
李广穆回到了胡家修理厂,把电动车钥匙扔到了那张被机油污染得乌漆墨黑的收银台桌面上,然后凑到了正在修保险杠的胡哥身边,接过了他手里的扳手,跟他一起作业。
“木头,赵宁怎么样,没事吧?”叼着一只烟的胡哥含混着问着刚回来的李广穆。
李广穆一边认真地修着手上的保险杠,一边摇了摇头。“没事。”
胡哥对李广穆这种能只说两个字就绝不会说出三个的特质习以为常,都是大老爷们,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怕是天气热有点中暑什么的,小白今天也中暑了,刚刚打电话来说要回家休息两天。唉,你说这小子细皮嫩r_ou_的,真不知道能不能吃下咱们这碗饭。”
李广穆这才发现,确实没看到以前一有活就跟在大家身边打下手递工具任劳任怨的张小栢,原来是中暑了。
“老海出去给客人送车了。诶,木头,你检修的那辆XX没什么大问题吧?都几天了,怎么车主还不来取车,奇了怪了。我跟你说,这辆车比咱们这家店都值钱,就这么搁这放着我晚上睡觉都不敢睡踏实,你说这车主哈,看都不来看一眼他是怎么想的…”
胡哥说的那个词是之前送过来检修的那辆豪车的品牌名。
李广穆擦了把头上的汗,抬头望那边角落里望了一眼,发现那辆车确实还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大气又光鲜,和整个杂乱不堪的修理车间格格不入。
“没问题,全检修过了。”
车主一直没来取,店里也不送回去?李广穆皱起了眉。“不是海哥拉来的生意?”
“老海?不是啊,就是那天突然开进来的,说觉得刹车还是底盘有点毛病,让咱们给看看然后再全车检修一下。我当时看见这车也吓了一跳,要不是想着店里有你会修,压根就不敢接当时。而且那车主可能也实在有钱没处花,直接掏出一叠票子说预付修车钱。我说咱们这从来没有这么个先例,都是先修再给钱,毕竟能不能修好还另说…”
听到这里,李广穆瞳孔略微缩了一下。
‘你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情’,赵宁略带不安的询问还响在耳边。
他终于找到了先前一直隐隐约约梗在心头上的不对劲,察觉到了这里面的问题。
再次转过头看向角落里那辆原本让他心动不已的车型,瞬间成了散发着诡异妖气的催命符。
“车主长什么样,留了联系方式吗?”
李广穆竟然现在才想起来问这最关键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