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没有介意:“没关系,宝宝开心就好,平时也很少人给我打电话。”
“我会补偿你的,谢谢。”
“既然是借用就不用补偿啦。”
丹拓站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裴元几乎可以看到他的眼神说:他很有钱,没关系。
第9章 黑扣碎
“好看吗?好看吗?”
阮爱眼睛乍亮:“黑扣碎,你他妈的从哪里来这么多钱?”
裴元晃荡脚:“不是我自己买的,别人送的礼物。”
阮爱不怀好意:“咦,丹拓哥哥送的呀?”
裴元脸红了:“不是不是,他朋友送的,家财万贯的朋友。”
“你终于熬出头啦,要配木奉球外套,再搞条破洞牛仔裤,留个刘海,日系嘻哈。”
“就今天穿,以后不穿啦。”
“那多浪费啊,再贵也就是双鞋子,当然要拿出来穿。”
“我又不是那么矜贵的人。”
“真好看,穿着吧,好看才是最重要的。”
裴元的目光一直没有从脚上移开。鞋子已经是最小码数,穿在脚上还是有点大,宽阔的鞋口显得他的小腿很纤细,像女孩子的小腿。这双鞋子应该搭配一双健壮的腿,比如乔丹穿着它跳起来扣篮,小腿肌r_ou_紧绷,力量美和运动美都归于他。如果是丹拓穿肯定也好看。
“我本来只想要一双AJ2,扣碎是梦里的事,”裴元喃喃感叹:“我最近好像运气好起来了,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挺揪心的,好日子真好过啊。”
阮爱毫不在意:“急什么,你还担心以后没有坏日子吗?”
裴元决定活在当下:“去cao场,今天全世界都得知道我这双鞋。”
最后一节自习课两人从教室后门出去,下楼绕到cao场看台的一棵大榕树边。篮球场被体育课的学生占满了,跑道上有人在练习50米跨栏跑。裴元特意把长裤拉高,校裤上宽下窄穿成了萝卜裤,夕照温柔款款地依偎着他的小腿肚子,阮爱给他整了整头发,外套披在肩上,钥匙绳充当金链子,一边鞋子的鞋带微松,勉强算是廉价版的放`荡不羁。
女孩指挥裴元坐在看台上:“给我拍一张,当遗照也行,又贵气又自我。”
裴元佯装羞赧:“多高调呀,放个证件照可以了。”
他按阮爱的命令偏头,视线向铁丝网外延伸,外面是马路,马路对面有一家少年宫。正到了下课接人的时候,门口被黑压压的中年人包围得严严实实,突然从缝隙里吐出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像从狮口里成功逃出的活物。
裴元的视线正撞上一个女人,很熟悉,是他许久不见的婶婶。他正转头,婶婶也看到了他。大人和男孩之间有一段尴尬的对视,裴元缩回手脚,鞋带没来得及系差点从看台上掉下去,阮爱扶了他一把,在他耳边悄悄问,家里人啊?裴元点点头,朝她使眼色,坏日子来了。
婶婶正面朝他走来,她的表情很古怪,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阿元。”
裴元点头:“婶婶好,来接妹妹吗?”
“对,上个学前班。”
“小爱,这是婶婶。婶婶,这是同班同学,小爱。”
阮爱打量这个女人的目光很不礼貌,她刻薄地笑。
婶婶注意到了裴元的鞋子:“穿新鞋子啦?挺好看的。”
“借朋友穿的,校鞋弄s-hi了,没干。”
“是嘛,那我不打扰你们玩了,有空再来家里坐。”
阮爱看了看手表,突然c-h-a话:“裴元,今天司机还过来接你吧?我能搭个顺风车吗?你回御景花园正好经过大剧院,我晚上看演出。你先跟阿姨聊,我收拾书包就下来,等我啊。”
什么司机?什么御景花园?裴元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小跑离开,一转头婶婶的表情有些变化。她伸手摸了摸裴元的脑袋:“你叔叔和我本来还担心你,看你挺好的那就好。”
裴元被她笑得发怵:“以前给您添麻烦了。”
“你现在住御景花园?朋友家还是亲戚?这鞋子好几千块钱吧,我在广告上看过。我说我们阿元有一天肯定会出息的。”
裴元听得似懂非懂,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婶婶,快放学了,我先回去,以后聊吧。”
婶婶突然拉住了他:“晚上要不要来家里吃饭?我多买几个菜,一起回去吧,你以前最喜欢吃红烧鱼的,晚上做给你吃好不好?你妹妹很想你,我和你叔叔都想你。”
裴元像是见了鬼,他硬生生地拽开女人的手,没想到这个女人力道奇大,手腕被拽的生疼。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他接起来,阮爱在电话里面喊:“裴元,车来了,门口集合!”
女人惊得松手。裴元的表情又愤怒又冷酷,他转头就跑,一直跑到校门口。阮爱坐在一辆银色奥迪上,那是他们家的车,裴元认得出来,阮爱爸爸开的就是奥迪。他毫不犹豫钻进了车里,车门慌慌张张地关上,他还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马路对面婶婶追逐的目光。
他仓皇避开视线:“扯什么淡?哪里来的司机?”
阮爱冷笑:“你被狗咬伤、在学校晕倒不见人来探望,一双鞋子就把她看得眼睛都直了。什么玩意儿啊?就是要告诉她,没了他们,你过得可好了。”
裴元无话可说,他潜意识里的某个部分很同意阮爱的观点。
“小爱是好人,但我不想惹是非。要不然鞋子还给程先生吧,我只穿了一次,擦擦还是新的,拿回去退掉就好。”男孩有点受挫,他用崭新的手绢擦干净鞋底,小心翼翼地放在窗下。
皮质鞋面的纹路考究细腻,鞋头的橙色色块明亮饱满,看着让人高兴。排线是整齐紧凑的,鞋带的穿孔小巧可爱,经典的标志印在外侧,以拓着AIR JORDAN的飘带与长翅膀的篮球为组合,翅膀很大,扑棱扑棱地飞进裴元的心里。嘴上说要还回去,但他的手一直没离开鞋面。
丹拓坐在床边擦枪:“你喜欢它就不要还。”
“能显摆一次我已经很开心啦。”
裴元轻手轻脚地坐在杀手旁边。他们周围是十几条枪,像摆摊卖假货,黑的霸道,木头色老气,银枪最酷,大部分是中规中矩的军绿色;有的枪柄上涂了迷彩,有的看起来很旧了,枪柄和枪管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裴元还找到了那只银色的小提琴盒,里面装了一支秀气的老枪,木制枪托,枪管细而短,机框锈得厉害。裴元把它拿起来,有点沉,他得两手抱着。
程西说丹拓在缅甸参加战争。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上过战场的枪。
裴元不由得对这杆枪产生了敬佩之情。
“这个叫什么?”男孩问。
“自动步枪。”杀手说。
“它有名字吗?”
“56式。”
“一共有100式吗?”裴元扣了扣扳机,没有什么反应:“没有装子弹呐。”
丹拓指了指空荡荡的机框:“没有装弹匣。”
裴元摸摸鼻头,害臊了,他哪里知道什么地方装弹匣。丹拓把他手里的枪接过来,从小提琴盒里拿出黑色的弹匣装上:“这是我的第一把枪,在缅甸的时候打仗就用它,很好用。扣动扳机可以连续地发s_h_è 子弹,杀伤力很大,也可以把它调到一次只打一颗子弹。这里,有一个‘单’字,把快慢机往下拉一档到就可以变成一次只打一颗子弹了。这里是快慢机。这是中国人做出来的,和美国枪一样好用,更便宜,所以后来缅甸人大量用这种枪。”
那个“单”字模糊不清,被磨损得厉害,像半截埋在黄土里,与战争的记忆一起消磨了。裴元伸手摸了摸,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宽大的弹匣。弹匣只能勉强握住,枪尾架在他的肩膀上,膈得不舒服。他闭上一支眼透过准星看窗外,准星正对着月亮,他“咻”地叫了一声。
丹拓在他身边发出低笑。裴元诧异地转过脸,还来得及欣赏杀手先生脸上没有完全褪去的笑意。丹拓笑起来又年轻又帅气,他本来应该很年轻的,裴元猜测他最多也就是三十岁,只要他愿意把络腮胡剃了,换条牛仔裤,也许再配个木奉球帽,他可以做个摇滚乐歌手。
“你笑了,”裴元很惊喜:“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丹拓摇头,但是他嘴角还没有收回去:“把枪放回去吧,它以后还能用。”
“都锈成这个样子了,怎么用呀?”
“还可以的,只是不经常用了。”
在丹拓手上的另一把枪是狙击枪。裴元专注地看他把各部位拆下来整齐摆好,床单上码着一排枪管,裴元随手拿起最长的那个,套在大拇指上玩。丹拓刚刚洗完澡,他闻起来像晚风和自由,裴元心驰神往,悄悄地把头靠在他粗壮的大臂上。丹拓用眼角的余光斜乜,男孩露出无辜的笑容,心脏却怦怦地跳。裴元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越来越贪心的。
打疫苗、吃花生糖、同居、新球鞋……他也想不到生活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那天看到你用手机给程先生打电话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工作?”男孩说。
“没有,这几天都可以休息。”
其实裴元的意图在别的地方:“嗯……那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