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谁也不像,我只要我的赵宁。可是,我永远地失去他了。
李广穆给自己倒了点酒,还去碰了一下李承放在桌上的那只杯子,而后一干而尽。
“来吧,说说看,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为什么来找二叔?前因后果都说清楚,这样二叔才好给你想想办法。”李隶继续优哉游哉地吃着花生米,秋季凉爽的夜风吹动了院子里杂Cao树叶,最后拂过李二叔略显斑白的鬓角。
在这种完全称不上严肃,甚至有些安宁的促膝长谈氛围下,李广穆也终于开始追溯了自己的回忆。
纵然他天生不善言辞,也还是给李二叔呈现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年少时还没渡过叛逆期的李广穆,是如何被李隶嫌弃责骂不休的。
然后自己又凭空多出了个后妈并多出了个异母弟弟,难以忍受这种奇怪家庭组合的他,是如何终于在他大哥的帮衬下,脱离出去自立门户的。
然后过了几年醉生梦死的自由日子之后,在二十一岁的某一天,遇见了一生中避无可避、命中注定的那个节点。
“我真的很…不能没有他。我不懂李严修和李…我爸他们所谓的计划和发展,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他家和他家所在的那几个家族。然后,李严修他们成功了,我喜欢的那个人失去了他的家人和他以前所拥有的一切。我就带他走了,离开了A市,去一个很远,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一起过了八年。但是,三个月之前,他们说李…我爸重病,然后李严修把我的爱人绑了回来,我就不得不回来了。”
就算长话短说,也终于说到了最关键,最让他难以启齿的部分。
“他以前不知道我家做的一切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所以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直到李严修把他绑回来,他知道了…这一切,我从一开始就是知情的。我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只是在他最惨最痛苦的时候假模假样地说要带他走,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他…他忍受不了真相,离开了我。”
并且被李严修,确实来说是被我,逼到要割腕自尽的绝境。
李二叔听了这么个主人公近在眼前的年轻版爱恨情仇,整个人听得激动异常,不过这个激动显然不是单纯因为故事而产生的感触。
他甚至扬起手,大力地朝李广穆的头上扇了一巴掌。
虽然没有直接打在脸上,却因为力道实在不小,李广穆整个人的身体往旁边一歪,就差没摔到地上。
“小兔崽子,你以为你含糊其辞,我就没听出来你说的是谁吗。我`cao了,九年前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大事,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给我一笔带过。而且,你那个所谓爱到骨子里一见钟情的爱人,他妈的难道不是当年‘山上’赵家的人吗?我`cao了,你们这一窝子狼心狗肺的东西,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尤其是你,小狼崽子,害得人家家破人亡还有脸在这说什么‘不能没有他’,你他妈属白眼狼的吗?那个赵家人才是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遇见了你,还跟你谈了这么多年恋爱。”
李二叔气到端起酒杯的手都有点颤抖,显然不是因为出于一个旁观者道义的仗义执言这么简单。
“你个死崽子,你知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爱人,他父母都跟我有旧。如果这中间没有什么纰漏差错,他母亲是赵翳,父亲叫周唯森,都是我早年的校友。我`cao了,你知不知道我当年还差点追求了他母亲,要早知道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赵翳,最后会栽在那种徒有其表的小白脸手里,我早就下手了。”
这下轮到李广穆拿不稳酒杯了。信息量太大,他本就承载有限脑内处理器有些负荷不过来。
“他叫赵宁,他母亲确实姓赵,他的父亲也确实叫周唯森。”这还是齐鸣前不久刚告诉他的。
只是,二叔和赵宁的父母是校友,什么学校?A市早年的某所小学吗?
李广穆的那点子疑惑不解压根逃不出李承那双老练精明的眼睛,头上又挨了重重的一下。
“怎么,你二叔看起来不像是念过书留过洋的吗?蠢小子,想当年老子在藤校华裔留学生里一呼百应,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然后又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赵美人,当年我为她逃的课、挂的那些科,真的现在想起来都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这个人物关系有点复杂,二叔喜欢过赵宁的母亲?
那幸亏没有成功在一起,要不然赵宁岂不是成了自己的堂弟,哦,不能这么算,如果真是那样,世上还有没有赵宁都不知道。
李二叔却没管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的那些乱七八糟,接连叹了好几口气仿佛接受了既定事实一般,问了李广穆一句:“赵美人后来生的那个孩子,就是你说叫‘赵宁’的,他肯定长得很好看吧?”
李广穆张口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答案,迟疑了好几秒,才认真地吐出了一个成语:“举世无双。”
李二叔显然被酸得有些牙疼。
“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二叔就算认识他母亲,也没办法让他放下这种血海深仇再继续跟你谈情说爱下去。”
李广穆低下了头,忽略了口袋里一直震动不停的手机。
“我被李严修控制了,他希望我拿到公司股份之后,也一直听他的命令和安排。我不想留在公司里做他的傀儡,我想摆脱他的控制,至少可以掌握一定的东西,让他不敢再控制我,然后再去追回我的爱人。”
“你对阿修直呼其名,想必心里对他的怨恨不轻吧。阿穆,按理说你和阿修这种小孩子打架,我这种做长辈的也不好去c-h-a手。你父亲要是看不下去有心相管,大概也早就亲自出手或者一早来找我了。他不管,大概也知道你们几兄弟挣来抢去,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左手到右手,只要不太过分过火,便也懒得c-h-a手。孩子大了,总要闹腾几下。我虽然没成过婚没有过自己的子女,但这种为人父母的心思还是可以猜到一点的。”
李二叔摆了摆手,示意让他把话说完。
“当然,我没成婚没留后并不完全是因为赵美人的原因,还不至于爱到这个份上。但她确实是我这么多年来都忘不掉的一个存在,每个男人一生中都会有这么一个人。阿穆,你和赵宁这件事,错的本来就是你。至于你和你大哥,在我印象里,阿修一直都是一个很杰出的孩子,他几乎遗传了你们父母的所有优点。包括你母亲的聪明和你父亲的薄情寡幸。当然,他对你和赵宁的一些手段我也不赞同。不过,或许他也有他的难处。”
李承此刻想起的,是另一个人。他的大嫂,那个名字里带‘玉’字的那个女人。他眼前浮现的场景,也是这个女人抱着眼前这个现如今已经长到五大三粗的小儿子,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二弟,我余下的日子不长了,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我刚生下的这个孩子,他叫阿穆。我不求他今后能在公司里握有多大的权利,走到多高的位置。我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一辈子快乐安宁,哪怕不像阿修这么聪明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他一辈子开心快乐,幸福安宁。’
李承始终觉得大嫂的这句临终嘱托怪怪的,总有点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
前尘往事尽皆从眼前不断翻阅着飞驰而过,其中,有大嫂,更有赵翳。
李二叔在光y-in荏苒的世事无常中,拍了拍李广穆的肩膀。
“你先回去吧,阿穆。”
李广穆低下头,垂下了视线。二叔这是拒绝他的意思吗?
“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过两天亲自到公司去把你从阿修手里接出来,你就过来跟我住吧。然后我会回公司去扶持你一段时间,尽我所能让你得偿所愿。不过,阿穆,二叔只能尽自己的人事,至于你能走到哪一步,还是要听你自己的天命。而且阿穆,有些人有些事,你现在义无反顾满腔热血,不代表你今后不会后悔,正如我对赵美人。唉,希望你今后不要后悔才好。”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二叔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说出了这最后的一句。
李广穆踏着零星的灯光走出了李二叔破旧的仓库小院子,踏进了茫茫黑夜。
院门外的那颗不算太亮的灯泡被他抛在了身后,上面有几只飞蛾在不间断地缠绕飞舞,那昏暗的灯光也在他身前投下了一道比暗夜更漆黑的身影。
后悔?
当年选择欺骗赵宁,让他现在恨我入骨,我都不明白什么是后悔。
而现在,我只知道…
要是不能成功地把你们都拖下地狱,才是真正的…余生尽悔。
第100章
特殊会议楼层的主会议室里,李严修正在发言,李广穆坐在仅次于主位离他最近的那个位置上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每个天朝字都能听懂,可连成句就不能明白这里面想要传递表达的中心意思,大概跟李严修刚结束的出差考察有关?
李广穆正对面的位置,因对称关系也离李严修最近,那上面坐着况为。然后他看见况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满怀震惊地超主位上的李严修望去。
李严修的声线在会议厅里戛然而止,回给况为一个挑眉。“有话就说。”没有刻意加大音量,却成功让况为成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汇聚中心。
“李...李承先生来了。”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地沉寂了三秒,然后千层浪才被这颗石头激起,爆发出了炸锅式的私语。
“三叔,谁啊,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好像?”李启辉坐在靠门的某个位置上,悄声问了旁边坐着的李老三一句。
李老三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见鬼的语气跟李启辉说:“那是你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