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么一位让人望而生畏的长辈,却轻而易举地选择了站在李广穆身后。
李承今天白天拍在李严修面前的那份股权变更文件,有法律效益,剩下的问题不过是走流程空耗时间。
文件上有板有眼地写明了,李隶手上L集团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百分之十八给次子李广穆,百分之十留给三子李启辉,但因后者未成年这部分暂时不予交接。
而问题就在,李严修这么多年汲汲营营鞠躬尽瘁,甚至机关算尽,手上也不过握住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李严修的百分之三十确实大于李广穆自己的百分之十八,只可惜,后者半路天降的这位亲叔加半爹,手上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十八加十五等于三十三,大于三十,这是幼儿园小朋友都会做的算术题。
纵然这些看起来吓死人的数据在股市的集资空间里都不过是几个小的可怜的百分点,但在董事会具备足够的话语权,这就足够了。
双方都没有百分百的胜利,因为还有很多立场不坚定,有n_ai便是娘的小股东。那伙人除了当墙头Cao实在没什么大用,凑个决定x_ing的百分之四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李广穆利用三个月的时间,到李隶面前脱了次衣服卖了次惨,然后对齐鸣撒了个信口胡诌的谎,接着走到这位二叔面前卖了个蠢。便轻而易举地和负重前行走了三十余年的李严修打了个平手,站出了个势均力敌。也难怪白天在那间办公室里,毒蛇都被逼得几欲落泪。
生活,实在讽刺至极到恶意满满。
“阿穆,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二叔说过了,你不要后悔才好。”
李呈甚至没有认真看向此刻站在背光一侧墙根下的李广穆,而后者却瞬间从心里一路凉遍全身。
李广穆依旧只是把头转过了一个角度,什么都没说。
没有回头路了。
更没有什么后不后悔。
赵宁这两天似乎好转了一些,虽然依旧消瘦苍白得厉害,但总归不至于只能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
季远一直没有回来过,赵宁也没有再走出过这栋房子,当然身体条件限制,他想走怕是也走不动。
唐一直陪着他困守原地,他们之间没有交流障碍,唐会天朝语,赵宁对国际通用语融会贯通,却依旧说不上几句话。
“季派人送了一把小提琴回来,他要我拿给你看,好像是你以前拥有使用过的,你要看看吗?”
赵宁摇了摇头,他今天没有躺在房间的床上,而是移到了后院的露天阳台。那里,既可以确保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窥探到,又可以晒到太阳。
还没有到冬季,还不至于到通过阳光取暖的地步。赵宁只是突发奇想,想在在黄昏时分,到阳台上去瞧瞧落日。
囚犯也要放风。
唐体贴周到地在躺椅上给他垫上了毛绒绒的毯子,赵宁侧过头看着被围墙阻隔在狭小视线内的花Cao,伸出手,一线余烬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那介乎橙黄与橘红之间的暖光没有直接触到地面,而是被他的手掌割断,在斜后方投下了一片y-in影。
手腕上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地横亘在原处。
大概是被年龄限制,逐渐衰老的新陈代谢决定了他的复原能力山河日下。
可能再也好不了了吧。赵宁笑了笑,笑着笑着又闭上了眼睛。
唐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在他身上盖了一件外套,然后独自离开了阳台,任凭夕阳在眼前斜躺着的这人身上渡上了一层夺目的暖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可谓不神奇,硬生生将病入膏肓绘成了绝世美景,纵使这美景无人赏,更无人知。
赵宁没有睡觉,生物钟混乱到用哪个半球哪个时区的时差都解释不了,睡睡醒醒完全没有规律。但这个时候,他确实没有陷入睡眠,至少暂时还没有。
他只是闭上了眼睛,然后感受到那些褪去了所有暴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的眼皮之上,在他的视野范围内留在淡淡的暖红。
季远没有说过服刑圈禁的期限,但他大概猜到了最少是个无期。犯错犯得太大,实在罪无可恕,且死不足惜。只可惜他自己执行死刑没有成功,于是酌情改判,法外开恩之下也是个期。
没有人来探监,除了医生和张芮会不定期到访,以及家政工作者上门服务。再也没有别人过来,这里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了。
季远把小提琴取回来的事情赵宁半点也不觉得意外,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东西。当年便价格不菲,时至今日大概更是不容小觑。
记得很多很多年前,有人问过他,小提琴和钢琴更喜欢哪一个。他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小提琴,原因很简单,练钢琴就要一直坐在琴凳上,至少练小提琴他可以站着。
小小年纪就懂得分析利弊,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谋划出最有利的局面。真不知道该夸一句聪明,还是该嘲笑一下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心机。
当年,他真的是很不能忍受一直坐在原地,因为那些被关在练习室里永无止境地练习,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没有哭泣呐喊着控诉过,甚至从来不置一词。但他是痛苦的,那段时间,确确实实的痛苦,哪怕早已释怀了。
时间很神奇,会代替人原谅,强行给人贴上‘包容’的标签。
如果我真的被关到最后一天,也就是关到死。那么,真到了那一刻,我就原谅我自己好了。
赵宁侧过头,真真切切地睡了过去。当然,不排除是陷入了新一轮的昏迷的可能。
唐来接他的时候没有成功把人叫醒,触摸之下,发现对方身上毫无意外地又开始滚烫,急忙给医生打了电话。
然后给季远发了条消息。
‘今天情况依旧不是太好,比昨天更糟糕。’
第102章
李广穆搬进了李承那栋从来没住过的旧别墅的二楼。
根本没有直接这位二叔吩咐的所谓‘收拾东西’的步骤,他从来就是光秃秃的一个人,唯一称得上不可遗弃至关重要的东西,他一直随时携带着。于是整个人被李承接走,就等于过去了全部。
可是在当天晚上晚一些的时候,这栋刚有点人气的上世纪风格房子,就来了第一位客人。而且这个客人还不是前来拜访正主李承的,是特意为了李广穆来的。
来的是齐鸣。
齐鸣直接给李广穆打包了一个行李过来,里面似乎都是他先前住在李严修那里时候常穿的一些衣服。齐鸣不敢也不会私自行动,这大概是李严修本人的意思,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这些身外之物重要吗?实在太不重要了。大概重要的是,这个小小的举动,看来李承眼里,是李严修再一次地示好与求和。
而齐鸣只是礼数周到的把东西送了过来,然后顺便悄无声息地给李广穆偷渡了另一个物件,李广穆之前被李严修收走的那部廉价到掉渣的手机。
那是他单独送齐鸣出去的时候被猝不及防塞到手里的,齐鸣脸上的表情透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仿佛这个举动确实伴随着他坚持多年底线以及职业道德的粉身碎骨。
“如果你今后有机会看见赵宁先生,请务必替我向他说一句抱歉。以及,真的非常感谢他对钟鹤做的一切。”
李广穆接过自己的东西,脸上和心里都没有半分的愧疚。点头点得十分自然,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曾随口撒过一个怎样的谎。
当局者迷,那或许并不是一个多高超的谎言与骗局。只可惜,也非常幸运,刚刚戳中了对方的软肋与死x_u_e。
李承说要回公司扶持他一段时间这句话,不过是在一个简陋窝棚搭建成之下的简易厨房里,喝着廉价白酒的时候随口做出的许诺,轻飘飘没几两重量,然而落到地上执行起来确是全然不掺一滴水的稳如泰山。
李广穆几乎是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中,突然跻身进了L集团的董事会。
纵然知道这颗钉子迟早会钉在这块板上,但当李承站在他身后把相关文件拍在一众人面前的时候,还是明显惊‘室’骇俗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与他在李严修的授意与任命之下,在公司挂了个名头唬人却完全任人摆布的职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最开始,大家只知道这场换代之战,分了两派,李严修和李启辉各成一派。前者年龄和资历摆在那里不容撼动,而后者有上一代最多的宠爱,这上一代包括股份最多的前任董事长李隶,也包括另外两位董事会成员,李老三与李老四。
可先前李广穆出现在这栋大楼里并挂上了一个异常唬人的职位的时候,态势就更加清晰明朗了,天平倾斜得一目了然。
李一和李二因为是一个妈生的,所以一派,李三是另一个妈生的,自成一派。本来李三就没有明显优势,现在更摊上了二对一的不利局面,简直没有赢面。
这一点连李启辉自己都知道,从他每次直面迎上这两位兄长时候整个人的战兢程度就可见一斑。
而现在,泰山北斗级的李承毫无预兆地回归了公司,更毫无预兆地站在了李广穆身后。
态势又过山车般急转了一个精确不出的角度,刁钻又诡异。只能说跌宕起伏到足够让人目不暇接,甚至大跌眼镜。
中二少年李启辉还来不及高兴,他都惹不起的这两位兄长真如李三叔所言,自己先内斗了起来。
更来不及对李二叔拍出来的那份文件上的数据问题纠结悲喜。
他身边就发生了另一件天大的事,堪比天塌。
秋去冬来,几乎在新年辞旧迎新的倒计时钟声里,这三个年度大戏男主角的父亲,L集团上一代掌权者李隶,在那家特殊医院里,在董事会所有李姓成员的包围中,一尝李严修多年夙愿,终于咽了气归了西。
虽然李广穆从没看出任何苗头,也压根没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