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妧摇头,语气中又多了几分劝谏:“你若是想死,也应该想想你的梓清峰。”
冷鸩清明白他说的话,他以为自己为了安漠水之事不想活了。
冷鸩清微微笑了,嗓音温润:“我说我没有寻死之心你信吗?”
崔妧没有摇头,那紧抿的薄唇,却是表明了立场。
他不信。
也不怪他,冷鸩清这副模样,脸上明摆着写着“我徒弟没了,我好伤心”几个字。
恐怕这天下,都在议论冷鸩清颓然之事了。
冷鸩清道:“不信罢了,人生事那么多,之前的那些事都过了,我又何必拘于此事呢?”
他说此话时,心中也是有几分不信自己。
但人生,始终是要过完的。
崔妧道:“你自己明白你有多重要。”
冷鸩清莞尔,这几年来,崔妧对他的态度变化越来越大了,都说时间看透人心,此话还真不假。
若是搁以前,他定会道:“没用!”
时间就是一个好东西,什么都能改变。
安漠水走的突然,以至于冷鸩清还没完全适应他不在的日子。
回了梓清峰,冷鸩清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对待弟子,他还是如以前一般。
江子然又欺负一个师弟了,冷鸩清便罚他去扫山阶一个月,江子然虽然心中愤怒,却是去了,而那名被他欺负了的师弟,第二日便去帮他了。
半月之后,那师弟便和江子然和平相处了,江子然脸上虽还是看不起,却在没过殴打同门之事了。
尘修剑术愈加精湛,冷鸩清这些年愈加懒,下个山都不愿意了,所有大小事务,也全都交给了尘修,含心。
少年本就叛逆,即使是梓清峰弟子,也有几分不羁,这其中最有代表的人,恐怕就是含心了,含心近几年,是愈加顽劣,虽然听话,却还是有一点管不住了,和安漠水颇为相似。
含心剑术不精,问灵却是十分在行,去年的问灵大会,他不知从哪儿寻了一剑玉面萧,居然拭出了上古灵兽屿,大会上的人纷纷惊恐,交头接耳起来,都在低声探讨是谁家的弟子。
冷鸩清当时正在玩茶杯,完全不知详情,只知道后来有很多人上前攀谈,道:“鸩清君!你家弟子着实是有天分啊!”
“我看这弟子天分如此高,定是鸩清君教的好啊!”
冷鸩清莞尔,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这什么,只得讪笑道:“是啊,是啊。”
掌门近几年渐渐淡出了修道界,几乎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冷鸩清,一些什么大会,冷鸩清去;一些什么商谈,冷鸩清去;一些什么打架,还是冷鸩清去!
虽说冷鸩清去了无非就是走个形式,却还是很累的啊!
白昭离这些年,颇有几分待休老人的模样。
时光荏苒,一晃眼便是四年。
阳光冉冉,颇为暖和。
此时的冷鸩清,正摊在太妃椅上晒太阳。
“师尊。”
一名白衣男子闯了进来。
他一身白衣箭袍,蜂腰削背,一双白靴子向着冷鸩清迈近,英姿勃勃,眉清目秀。
冷鸩清道:“嗯?”
含心道:“师尊,有人寻你。”
冷鸩清眼皮都不翻一下,声音慵懒道:“你去打发了吧。”
含心道:“弟子原本也想那么做的,可那人说要亲自见师尊,不然就不走。”
冷鸩清缓缓的睁开了眼眸,道:“还有这事?”
含心颔首。
冷鸩清道:“那人姓甚名谁?”
含心道:“姓王,名小西。”
冷鸩清倏地从太妃椅上坐了起来,道:“王小西?”
含心颔首。
冷鸩清二话不说,迈着腿就走了。
“她在哪儿?”
“大殿。”
二人直奔大殿。
殿内,一女子正站在殿中心,她来回踱步,玩着手指头。
冷鸩清拂袖进殿,见清了来人,有些吃惊,却还是询问着她:“王小西?”
那女子见了冷鸩清,立刻就追了上来,激动之情不言而喻。
“哥哥!”
冷鸩清莞尔,连带着眼眸都弯了起来,“丫头!还真是你啊!”
王小西长变了,十三岁的年纪甚是出落,两双明亮的眼眸深如灿星,皮肤白皙,一身绿罗裙颇为适合她。
王小西道:“哥哥你还是没长变啊。”
冷鸩清莞尔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我都活了几百年了,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冷鸩清觉得就一直这样站着有些难受,于是便屏退了含心,拉着她去了雅舍。
步入竹林,竹叶被风吹的发出“簌簌”的声响,王小西眸光有些恍惚。
冷鸩清拉着她坐在了石凳上,刚想替她斟杯茶,便被她抢过了杯子。
冷鸩清懵然,问道:“你这是干嘛?”
王小西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莞尔道:“哥哥,我以前给别人倒茶倒习惯了,不自觉的……”
冷鸩清蹙眉,倒茶给别人倒习惯了,那她以前过得怎样的生活?
王小西喝了一口茶,颓然道:“哥哥,我无家可归了。”
冷鸩清心上一顿,问道:“怎么了?”
王小西眸光满是惆怅,道:“哥哥,曾婆婆去年不在了……我无家可归了,就想到了来找哥哥。”
冷鸩清道:“从五陀村,到梓清峰,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找过来的?”
王小西耷拉下了眼眸,道:“我没钱,便一路行乞着来的……”
冷鸩清蹙眉,有些心疼她,她才十三岁,却要靠行乞的方式才能找到他,那她如果没找到他,那是不是就要一直受这委屈。
冷鸩清看着她都红了眼眶,连忙安慰她道:“不哭不哭。”
王小西声音哽咽,道:“哥哥,我想要你抱抱。”
冷鸩清哑然,却还是让她抱了。
王小西软塌塌的坐在冷鸩清腿上,头埋在他胸口,小声的抽泣着。
冷鸩清摸着她的头顶,眸光却是无意的晃过了她的脖颈。
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空无一物。
王小西好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眸光,她抬起头,仰望着冷鸩清,道:“哥哥,你是不是嫌我烦?”
冷鸩清看着她眼眶泛红,那墨色的瞳孔,莫名的给他一种熟悉感。
冷鸩清莞尔,道:“怎么可能。”
王小西软软道:“哥哥不要嫌弃我,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冷鸩清哄着她:“嗯,不会不会。”
他们就这么静默了半久,突然,王小西问道:“哥哥,那另外一个安漠水哥哥呢?”
冷鸩清一时间怔然了。
这么多年,弟子为了不让他伤心,所以都没提起他的名字,算来,他也是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冷鸩清喉咙发紧,眸光一时无法聚焦。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苦涩笑道:“他出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王小西道:“他去哪儿?”
冷鸩清骤然一愣,安漠水这些年去了哪儿,他不知,安漠水是否还活着,他也不知。
王小西不停,又问:“哥哥,那安漠水为什么要走?”
冷鸩清指尖发颤,当年幽禅刺他胸腔一幕,又浮现在了面前。
王小西看着冷鸩清面色逐渐苍白,她有些害怕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哥哥,你怎么了?”
冷鸩清心中沉的慌,他温润开口,“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
王小西又道:“那哥哥你想安漠水哥哥吗?”
她双眸泛光,明媚动人。
冷鸩清眼眸带笑,莞尔:“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王小西倏地莞尔,道:“哥哥若是想他,便可以去找他啊。”
冷鸩清苦笑着摇头,这世界这么大,他要如何去寻那一人。
王小西道:“哥哥,你就这么狠心吗?”
冷鸩清不再回答她,而是道:“我让含心给你安排个房间,你先去休息一下。”
王小西明显不想去,却还是被冷鸩清强行推走了。
王小西走了,这竹林便只有他一人了,冷鸩清坐在了石凳上,神思都有些恍惚了。
有些东西,多年陈酿未开封,可突如其来的开封,尝到的,不是那种甘甜,而是冰冷的刺骨。
第28章 落剑(三)
第二日,冷鸩清还在休憩,含心便来了。他道:“师尊,王姑娘不见了。”
冷鸩清慵懒的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含心道:“她留了一个一封信。”道完,她便将信递了上去。
信上只有寥寥的几句话:哥哥,我的雇主来找我了,我觉得我不能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