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寅一摸脑袋正想解释,就听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数十名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涌进来,见到三人后个个情绪激动连珠炮般发问——
“白先生,请问您对那段录音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松评委怎么也在?”
“这位是白汝莲女士吧,录音中是您本人吗?”
……
“什么录音?”白锦寅把白汝莲护在身后脸色一冷。
“你和白阿姨先进屋,”秦松叹了口气,转身面向众记者,“各位,请跟我到门外好吗?我来接受大家的采访。”
白汝莲却忽然开了口:“不用,我来说吧。”
来的路上,秦松看到微博后没有隐瞒白汝莲,就像很多评论担心的那样,贿赂工作人员的事一旦落实,白锦寅想再翻身就难了。
白汝莲从轮椅上一倾身子,微微喘着气环顾众记者:“没错,录音里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们想问什么?”
众人没想到当事人如此干脆利落承认,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您是说,的确送了十万块钱对吗?”
“请问钱送给谁了?”
“秦松老师,您和白锦寅是什么关系?”
“白锦寅先生,我们有注意到昨晚节目广告代言人几乎全部换成了您,是不是也送了好处费?”
“都听我说,”白汝莲按住白锦寅,用力一挥一挥手,“我问你们,我儿子唱歌怎么样?”
众人不假思索纷纷点头,白锦寅四场比赛下来的表现有目共睹,唱功在选手中数一数二,更难得是他的原创,《嘘嘘世界》和《命运来吧,我们打一架》两首歌曲令人过耳不忘。
“那我再问你们,”白汝莲大口喘了几口气,拔高声音,“他有没有资格进决赛?”
众记者再度沉默,片刻后大部分点点头,六强不好说,如果说这般实力都进不了决赛,绝对让人不信服。
白汝莲对众人这个表现很满意,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有抹狡黠一闪而过,然后长长叹了口气:“我儿子的表现大家都看到了,为什么要送钱?那是因为太穷了!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裁缝,做件上衣三十块,做条裤子二十五块,你们知道十万块是什么概念吗?折合成衣服的话要三千多件,用的线能围绕地球半圈,那是血汗钱啊!可是不送——我儿子就进不了决赛,人家要上门,不给就要被淘汰,我能怎么办?锦寅是个好孩子,死活不同意,说这样是对艺术的亵渎,最后,我偷偷摸摸瞒着他去送的钱。”
白汝莲眯起眼,一番煽情让气氛压抑下来,她声音悠悠:“我是个将死之人,没几天活头了,老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各位记者大人,贫穷人家的孩子不容易,锦寅他走到现在吃的苦你们根本想不出,我不懂娱乐圈,但我知道甭管是什么圈,有好人也有坏人,你们都上过大学对吧,大道理肯定比我这个文盲懂得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段录音爆出来,目的是什么?”
“妈,别说了,”白锦寅蹲下,轻轻握着白汝莲的手,“你先回屋,我把他们赶走就过来陪你。”
“没事,妈说最后一句,你可不许和人起争执。”白汝莲点点头,阳光撒在她的脸上,那笑容,近似不朽,她向秦松使了个眼色,“小秦,你来说吧。”
秦松面色y-in沉一点头,冷然看向拿着录音笔想继续发问的众记者:“各位,我是比赛的评委,和你们一样也是刚得知这件事,真相到底如何白汝莲女士已经说了,十万块送给了谁,谁在cao纵比赛现在还不得知,收取贿赂人的账号和手机号码白汝莲女士已经交给了我,现在,我转发给你们。”
第75章
事实上,白汝莲真不知道钱给了谁,白锦寅本尊不知道从哪里找的路子,姓名和职位一无所知,白汝莲那天陪着重生后的白锦寅参加预赛,按照那人吩咐发了参赛号码,从此再无交集。
谁也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之后这件事以这么种方式浮出水面。
能录音的人只有一个——收取贿赂的人。
收取了贿赂,在白锦寅晋级六强的节骨眼站出来爆料,答案只可能是这样做能得到更大的好处。
秦松手机号码和账号交给众记者,一指正大口喘气的白汝莲:“白汝莲女士今天得知这事,特意从医院赶来给大家个交代,现在该说的都说了,各位,是不是应该给母子俩一点个人空间?”
白锦寅已经失去了耐心,重生成人后他一直在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则环境,试着学习社交礼仪和复杂的人生百态,然而娱乐圈比普通市井复杂了何止十倍。每一场比赛下来,他都会被动陷入舆论风暴,此前也就罢了,但现在连病在膏肓的白汝莲也陷了进来。
众记者并没有因为秦松一番话而放弃,做娱记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别说白汝莲好好站在这里,就是已经变成了黑白照片也会照样采访,有人站出来继续提问——
“请问白女士得的是什么病?”
“秦松老师,您今天来是以私人身份还是代表节目组?”
“昨晚比赛信号中断之前,您的二姐歌莉娅似乎正在暴打谭梓风,请问发生了什么?”
“节目各广告商纷纷请您当代言人,代言费方便透漏吗?”
……
就在这时,白汝莲忽然拉住白锦寅的胳膊,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众记者齐齐吓了一跳,不待反应过来就被秦松“礼貌”赶出门外,等他们磨磨蹭蹭不甘就这样结束采访出了巷子口,个个傻了眼,只见停在路边的一溜采访车个个爆了胎,金属轮毂上面全是一个个小洞,跟刚被啄木鸟啄了个大洞的木头一样。
院子内,大门关上的同时白汝莲睁开眼得意一笑,然后拍拍白锦寅的手,示意把轮椅推到屋里。
屋里比院子外还要干净,原本泛黄的墙壁愣是擦出了一层白色,老式家具泛着油光,甚至连灯泡等摘下来擦了一遍,白汝莲用目光一寸寸贪婪抚摸着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她要烙印在脑子里,记忆在灵魂深处
黄泉路远迢迢,生离离离别家乡,孤单单单身在他方,唯有念想。
白汝莲像只年老的狮子用最后的力气巡视完领地,又回到了医院。
这一天,她陷入半昏半醒之中,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一直到午夜十二点忽然清醒了过来,她眼神对焦了半天吃力抬起手:“儿子,妈就要走了。”
白锦寅把脸贴到白汝莲手上摇摇头:“不会,我可以……我能复活你。”
“不要,不要复活妈,”白汝莲眼神悠远,轻轻摸着白锦寅的脸,“很早之前妈就知道你不是原先那个白锦寅了,一开始我很恨你,可是后来又想,或许我儿子和你一样到了别人的身体里,我好好对你,说不准某个地方也会有人一样好好疼我儿子,再后来,不知不觉把你当成了亲儿子。”
说到这里,白汝莲干瘪的眼眶里全是泪水,却不曾有一滴落下:“有天晚上,我看到你屋里有骷髅猫和尸体走动……不要复活妈,妈累了,想去看看另外一个儿子,可是妈也放不下你……秦松我观察过了,人品绝对没问题,又时时刻刻把你放心上,答应妈,好好和他过,凡事多听他的好不好?”
白锦寅麻木点头,对于骷髅领主来说,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生,在得知白汝莲真正病情后就做了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复活,哪怕被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复活。
白汝莲的拒绝让他陷入迷茫之中,直到摸着他脸颊那温暖的手忽然慢慢滑落,一朵新生的灵魂之火出现在感知中。
医生和秦松闻讯而来,病床旁边监护器拉出声长长的尖叫,如白汝莲一生山峦起伏般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根平而直的鲜红终止线
白汝莲,这个有着一手漂亮针线活,偶像是东方不败,可以飞针刺苍蝇的黑瘦女人,走完了她平凡的一生。
她是心满意足笑着走的!
白锦寅,灵魂是骷髅领主,他看遍生生死死,三年来魂飞烟灭的属下不知道有多少,可从来没有一种离别是这种感觉。
他心跳加速,好像中了巫妖的吼叫迷迷糊糊,片刻一种撕心裂肺的的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慌乱,他想抓住,想不顾一切复活白汝莲。
然而触摸到灵魂之火的刹那,白汝莲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不要复活妈,妈累了,想去看看另外一个儿子。”
死亡,真的是种解脱吗?
本地风俗,慈母亡要守灵五天五夜方可出殡,白锦寅犹如梦游般披麻戴孝由秦松搀扶着跪在院子里搭建的灵棚中。
来送白汝莲最后一程的大都是邻里街坊,个个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哭以后去哪里做衣服,哭自己已经岁月不多的余生。
夜深人静,秦松熬不住混混睡去之时,歌莉娅穿了身不知道从哪里搞的白布做的白袍,拿着一大捧白色仙人球花,面色郑重在灵棚前大礼跪拜。
蛋蛋菊花以及嘿嘿和后羿两口子按照习俗分别烧了纸钱金元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死后皇室公主大礼跪拜,鸟和老鼠吊唁,白汝莲算是第一个得此殊荣的地球人。
葬礼这五天里,不时有娱记前来试图采访,无一不被白锦寅冷到让人窒息的眼神吓跑,更怪异的是,采访车每次都或多或少受到损坏,轻则爆胎,重则车轮报废,有不信邪的记者坐在车里蹲守,想看看到底谁在搞破坏,然而没看到有任何人影靠近,车子却照常爆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