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殿之前,想是已有人通报过了,所以看见他时,众人不是慌忙无措,而是满眼恐慌,提防,或者戒备。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却只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位。
从外面进入大殿,众侍卫退无可退,眼中惧意已升华为拼死相搏的战意。
这战意在位于末尾一名大臣一声,“你们还不杀了他!”的喊声中达到极致。
原本步步后退的侍卫一拥而上,一群人挥舞着兵器,战意凛凛地朝那身形纤瘦,却步履从容的人扑过来。
“杀啊——”
先帝与众沉心都吊到嗓子眼。皆以为会在这朝堂之上亲眼目睹一出人间惨剧。
却只见那颀长的白色身影身形一闪,便没了影。原本卯足了劲往上冲的一干侍卫扑空,后人推前人,齐齐摔扑在地上,跌作一堆。
众人忍不住心下一乐,还有人真的失笑出声。
可还没等笑完,只听皇座高台上一声惨叫,“你想干什么?”
众人急急回头,才见那消失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到了龙椅前。
终于失声惊呼,“陛下!”
下方一干大臣鬼哭狼嚎,眼前一人满脸失色,凤清都没有看见,他只看见了那只象征着至高无上地位的龙椅。
他眼睛转向宁帝,颇有礼浅浅笑了下,“请您让开。”
宁帝不惊慌了,双目瞪成了铜铃,直对着眼前的人,嘴角胡子发飘。
宁帝好歹曾是一国之主,此前就算慌乱过恐惧过。若凤清真是一路脚踏宁国将士尸首进来的,他作为败方,虽惨,却好歹无话可说,可如今,这人竟就这样问他要这位置,还是礼貌如斯的模样。
凤清虽不是这想法,宁帝却感觉到自己堂堂一个皇帝,被人如斯轻慢,心下忍无可忍,气得双眼大瞪,两边胡子一下一下飘动。
他只见过凤清一次,可那次凤清却是盖着盖头和玄帝拜堂成亲,他便未能见过他的脸容,他便不知道这夺位的人其实是逼宫。
凤清话说完,等了几秒,他耐心不好,便觉等了半天,只见宁帝坐在原地吹胡子瞪眼,却总不见他让开,便没了耐心,上前一手把着手臂把胡子花白的宁帝从座上提起。
六十多岁的宁帝并不似其他老人一样身形萎缩,却依然被他从座上拉到一边站着。
精神矍铄的老人不可置信地呆愣几秒,待回过神来,怒不可遏,一挥宽大的袍袖,“来人……”
只一瞬,原本吵嚷的大殿骤然安静。
高台上,那本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人就这样枕着龙椅前沿,趴在上面睡了。
下面的人看到的便是这样。
宁帝却见那闭着的双目中,两行晶莹泪水自眼角滑过,只转眼便s-hi了半截衫袖。
本是要喝人来,却看得生生顿了语声,再也发不出声。
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人。
末宁手挽一件披风,虽不谦卑,却足够恭谨地冲宁帝行了一个佛礼,“犬子凤清,给陛下添麻烦了。”
宁帝一愣,适才自目中闪过几分恍悟,但更多的却是讶然。然不论是何种情态,却是不再多言,冲末宁点了下头,便自己先下了高台。
下方,一干臣子面面相觑,大多反应不及,不明所以,原本该是恐慌着急,如今却是满眼莫名其妙。
宁帝下了高台便离开了,从始至终未发一语,一干人看着,也不知是该有还是该留。
还是丞相萧何晁开了先河,离开朝阳殿,众人才将高台上两人抛在脑后,陆续离开。
末宁只将熟睡的人抱到椅上,将披风给他盖上。
目光自鼻梁眼角s-hi润滑过时,心中早已悔不当初。
他轻叹一声,“好好休息。”
第137章 大结局 1
九澜历元九年六月三日,玄帝殁,九澜大乱。
九澜历元九年六月七日,凤主凤清带领凤族重回大陆,横扫九澜。
九澜九年六月十五日,凤族大胜!
九澜历元九年七月,凤清继任宁主,为新一代帝尊,始称“凤帝”!
九澜历元十年,历时一年时间,在凤族的帮助下,九澜重建。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不同的是,消失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九澜历元十年五月,九澜第一商阁凤天被阁主亲手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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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自上古大战之后,已是万年过去。现今九澜,当是宁国的天下。
三年前,上古凤族侵入九澜。玄帝带领人族抵抗外敌,命陨魔崖。
凤主一统人,凤两族,继任宁帝,立为新尊,始称“凤帝”!
自新帝登基以来,百姓生活顺风顺水。
近日,宁都很是热闹。丞相萧何晁独身多年,如今找到知心人,欲于下月初三完婚,喜帖散遍天下,很是排场。
宁宫御花园
花田中,一片“杂Cao”丛生。
然而细看之下,才看清那并非杂Cao,而是一片绿油油的花枝,只是没有花,只有枝罢了。
花田中,满地衣衫铺陈,衣角凌乱,空气中有低微轻匀的呼吸声传来。
月时园入口,一人缓缓靠近。
待得那人走近,张总管上前,正要将人拦住,却听那人道:“陛下可在月时园中?”
张总管一顿,方道:“陛下正在月时园中。”
萧何晁于是道:“还请公公通传!”
张总管面带难色,但因为是熟人,还是多说了两句,“陛下正在小憩,没有醒。丞相不若下次再来?”
萧何晁明白他是好意,可还是不由苦笑,下次?哪有什么下次?除了每日早朝或者在御书房,没有人,等得到这个“下次”。
张总管在一边看着,心里明白,可明白又怎样?这种事,不已是惯例了吗?
三年了,先帝已故三年,他便守了三年。
没有人能想到他能这般荒唐。他用他的方式把那人的一切留了下来。从皇位到一切,包括人,事,物。
不施新政,不改国号,甚至不改任一条法律条文,不增改朝中大臣。他强行把一切,留作当初模样,只因为这是那个人留下的。
这一点,在他现住的乾坤宫最有体现。
乾坤宫是先帝生前的寝殿,先帝平日若不去各妃嫔住的地方,便住这处。所以乾坤宫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乾坤宫里的一切都属于先帝一个人。
他现在便住在那处,却不愿改变那里的一分一毫,哪怕是殿中一盆枯了的绿植,也不肯动。
可便是守得再牢,又有什么用?
萧何晁此来,是想给他送帖子的。他如今不求其他,但他希望,他的婚礼,有他在。
萧何晁作着最后的努力,“公公,公公深明大义,便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子寒还是想见陛下一面。”
张总管真是为难,上一次他就是没看住,让人进了不该的地方,五十大板,可要了他半条命!
他是先帝在清云殿指给陛下的随侍,大概因为这个,陛下平日对他可算宽容,他一个大内总管,如今在朝堂百官之中都有几分名气与威风,就算是左右丞相,都没敢给他脸色看。
可……
萧何晁看他犹豫,又催一声:“公公不必担忧,陛下若怪罪,断不会让公公承担!”
张总管一咬牙,认了!
一指两边侍卫,三个往东,三个往西,“去,转一圈再回来!”
再一别眼,看太阳,白云,就是不看那窜进园门的人。
萧何晁进来时,那睡着的人已醒了,坐在地上,一身白色浅粉的衣衫很是显眼。
萧何晁才一走近,他便看了过来。一双眸子寒光冷冽,在看清来人时才渐渐散去,可却依然没什么感情。
萧何晁跃过水圈,走近。
不待行礼,凤清便说话了,“子寒你怎么会来?”
萧何晁细细看着他,不由有种隔世之感,两个人上一次这样亲切相处,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叹口气,便不多拘礼,来到凤清身前坐下,感叹:“想见你一次可是不容易。”
凤清平静看着他,淡淡浅浅笑了下,不语。
萧何晁看着,才觉眼前的人真是变了许多。他表现得并不悲伤,但若细心,便可看见这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仿佛天大的悲伤,仿佛永远散不尽。
他不该是这样的!
萧何晁忍不住道:“你还是忘不了他么?”
凤清依然很平静,不语。
萧何晁等了半晌,终于放弃。伸手自怀中讨出一封精致的红色事物,轻拍了下对面人的额头,递给他,“下个月初三,丞相府大婚,来不来?”
凤清眼神终于动了动,红色的眸子中如有流光闪动,唇角笑意真诚几分,“子寒大婚,肯定要来。”
萧何晁笑笑,“如此,甚好!”
三年时光不算长,至少于凤清来说真的不长。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守着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又或者没有意义,真的就只因为,这是他欠他的。
背负过往的日子太苦,也太累,可他却始终看不到终点。
以后的日子还长。阿玄,一辈子太久,我只等某天再也记不起你时,便不再记,那时,你不要生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