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当然知道,曾经想杀了他的人怎么可能会救他?”
赵修冷笑着说。也许掳走柳安居作为“容器”只是巧合,但虞紫芝希望柳安居死掉也是事实。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柳安居恐怕已经葬身火海,就连尸首也认不出来。每次想到这件事赵修都觉得坐立不安。
“师兄英勇救人的身姿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还主动把手奉献给他,到现在还留着疤痕吧?”
虞紫芝说着一把抓起赵修的手,露出鄙笑指向他的疤痕。被失去理智的柳安居咬得血肉模糊的手上,到现在还能看到清晰的齿印。虽然柳安居对当时的事印象模糊,可是看到那右侧多出一个尖印的齿痕,他也猜出来是自己所为,有段时间总是一脸愧疚地盯着赵修的手。然而对于赵修来说,这个齿印是他没有保护好柳安居的证据,时刻提醒着他不要掉以轻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虞紫芝听了愤怒地甩开他的手,狠狠地瞪着他。僵持了一会儿,虞紫芝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班主的房间,赵修站在原地没有追出去。
“走路看着点!”
窗外响起虞紫芝的怒吼声,紧接着小九跑了进来。可他一看到床上的尸体就大叫一声,脸都吓绿了,马上又退了出去。赵修本来拜托小九照顾晕倒的柳安居,他急匆匆跑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赵修连忙跟出去,只见小九扶着回廊的柱子大口喘气。
“赵……大哥,柳郎中不太对劲,你……快去看看……”
小九弯着腰断断续续地说。
“他怎么了?”
赵修第一个想到的是柳安居会不会被人下毒了。
“本来他睡得好好的,可是忽然说起梦话来,然后不停地扭来扭去,好像被梦魇住了。我和小福怎么都叫不醒他,我怕他出事。”
小九一边跑一边向赵修叙述柳安居的情况。听起来应该不是被下毒了。赵修知道柳安居胆子特别小,不过这种情形他也没遇到过。
还没走进柳安居的房间就已经能听见他的哭声。意识不清地嚎啕大哭,似乎还在一直叫“娘”。
“娘?”
赵修嘀咕一声。柳安居的娘好像在生他时就难产而死,他是被他爹养大的。以前柳安居也有做恶梦等的时候,不过都会叫“爹”或者“赵修”。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就冲进门去,看见小福正全力按着柳安居的胳膊,可柳安居仍在不停地瞪着双脚,小福快要难以应付了。
“快来按住他,不然他会撞到头。”
小福满头大汗地转过头说。
“我来吧!”
虽然不知道柳安居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但他挣扎得更厉害的时候赵修也曾遇到过。
05.隐秘的争吵
赵修一手把柳安居搂在怀里,另一手按住他的头,温柔地在他耳边安抚。渐渐地柳安居不再剧烈地扭动身体,赵修才轻声唤醒他。醒来后仍旧啜泣着的柳安居眼神茫然,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怎么了?”
轻抚着柳安居凌乱的头发,赵修低声问。
“我……我娘被杀了……头……头在我脚边……”
柳安居断断续续地叙述着自己的噩梦。
“你娘?你娘是难产死的,你根本就没见过她。”
“不是!”柳安居大叫着用力甩头,眼中又涌出泪水,“我娘是被人杀死的。我娘她跟我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她被人砍了头,她的头就滚到我脚边,还、还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血,到处都是血……”
柳安居掩面而泣,细小的肩膀轻轻抖动着。赵修回过头,发现小九和小福已经离开,于是像柳安居小时候一样,把他横抱在自己的大腿上。虽然动作一样,但过程吃力了不少,也跟那时抱小狗的感觉差了很多。果然已经长大了,赵修不由得暗暗感叹。
也许那不是个毫无根据的梦,而是确确实实发生在柳安居身上的事。柳安居那可以用夸张来形容的胆小程度,可能正是为了封存那段记忆。居然让他想起了这么可怕的事,赵修后悔地握紧拳头。如果当时知道大门前会是那番景象,他无论如何都会要柳安居留在屋里。赵修温柔地摩挲着柳安居浅浅起伏的后背,却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我娘,她叫我平儿。”
静静地啜泣了很久,柳安居在赵修胸口喃喃自语。
“平儿是吗?”
“嗯。”
抬起面孔,微微点了点头。
“那她一定是希望你可以一生平平安安地度过。”
赵修笑着捋了捋柳安居的头发。
“我爹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我娘的事。”
“一定是害怕你伤心。”
“是吗?”
“当然了。你看看自己都哭成什么样了。再哭下去你娘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即便被人砍下头颅,眼睛也始终不离开自己孩子的母亲,又怎么会舍得看着孩子流泪呢?赵修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背影。那个把自己丢在州城后头也不回就离开的母亲,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在人世。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迄今为止,有没有一次因为抛弃自己而后悔过?那时他多想追上母亲,拉住她的手,可是他更害怕被厌恶地甩开。如果那时那么就好了,说不定母亲会回心转意带他回家。就算被拒绝了,他
也可以就此死心。
奇妙的是,在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时,他感到自己心里那道一直流着血的伤口似乎不再像以往那么痛了。被毫不犹豫地抛弃的自己,甚至连一团烂布都不如,那种愤怒、绝望、憎恨和痛苦已经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感叹“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的淡淡无奈而已。
“别再想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经意间,这句话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说给柳安居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不管是自己也好,柳安居也好,他们都不应该被黑暗的过去束缚。轻轻吸着鼻子,柳安居点了点头。
赵修叫秋菊帮忙准备了洗脸水,把那张哭成花猫的脸洗干净,又帮柳安居把头发梳好。呆在房间里没什么意思,赵修就拉着他到宅子里逛逛。到这里以后不好的事就接连不断地发生,他们到现在都没好好游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