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阵凄厉的叫声在万籁俱寂的除了房内二人便再无他人的兰陵王府中。
门外种的是从西域移植过来的曼陀罗,虽未到开花的季节,可在异域开放出来的花苞便是到了邺城都还未凋落。
那间透着烛光的房间,随着夜色流淌而逐渐幽暗下去。奇怪的身躯重叠而成的影子投s_h_è 在窗棂上,有着异样的诡秘和冶艳。
一下一下,叫喊声伴着呜咽从那间房中传出,似乎是花儿都难以再忍受,微微晃动,花苞终是被夜风吹落在了地上,滚了一地,沾了泥。
。。。。。。
一夜,疾风骤雨打碎了一池深秋的残荷。枯黄的,只剩下萧索。
天微微亮了,九叔合了合衣袍,给子莫斑驳的身体上盖上了被子。
“我知道你便永远不会原谅我了,不过我不后悔。”手指顺着子莫的脸滑到了她的下颌,垂头讥诮道,“便不是女子,可别寻死觅活的。”
听了这话,萧子莫空洞洞的眼睛溢出些了愤怒和生机,哪怕是深深的恨意,也比暗如死灰让高湛松了一口气。
高湛勾笑了一下,理了理衣袍转身就要离开,可倏然却被床上的那人一把扣住了手腕,力道如铁钳般坚硬。
回头,居然是长恭半坐了起来,单手把他拉回了床边。
两人身子一靠近,高湛的喉咙就被掌握在子莫的手中。力道渐大,高湛脖颈上站立了青筋。
他没见过长恭如此狠绝的表情,惊讶之间想到长恭真有可能了结了他,却是凄然一笑,认命闭上了眼。
萧子莫没有见到高湛恐惧,却只有淡然赴死的从容表情,胸中怒火更是激烈,骨节泛白,一分分加大着力道。
她此刻脑中什么都没有。没有想过杀了这人如何善后,没有想过两人之间旁的恩怨情仇,没有许许多多的往事如水,交织成洪流,更加没有什么高澄爹爹的教诲和高府一门的荣辱兴衰。有的,不过就是喷薄而出的怒和仇。
为何情与念偏偏要化成利剑如此焚身赴火?这样也算是爱,那她宁可就此了结。
高湛嘴唇发白,已经呼吸不上来。
他本就有哮喘,如此一来整张脸就全然失了血色,密密的细小汗珠渗出了他的额头。
萧子莫手掌心碰触的肌肤正在慢慢变得冰凉,那不带一丝血色的肌肤全然没有昨晚染上情潮后的艳丽颜色,苍白,孤冷,如同溧水河边的冰原,奄奄一息。
“长恭。。。九叔累了,让九叔歇歇吧。。。。。。”动了杀念的子莫的脑海里本是苍茫一片,可慢慢浮现上来的居然是他们二人在溧水河边相拥的画面。
她那时候以为九叔的拥抱和爹爹没有什么区别,于是等她那时回到营帐中发现自个儿的裘袍上被沾s-hi了一片,还以为是从树枝上掉下的融雪。
“九叔,既然那时便累了何苦再这般执着?你为何事事都要做绝?!”萧子莫两眼通红,眼泪流进她的嘴中,好咸。。。。。。
九叔自然已经不能说话,他似乎是听到了子莫的话,又似是没有听到,迷离之间微微睁开了眼,长恭在哭,他把最心爱的长恭弄哭了。。。。。。真是活该,的确是活该。高湛啊高湛,你那冷如寒铁锐如刀锋般的x_ing子便不配被爱。
高湛眼前一黑,垂下了头,闭上了眼。
萧子莫看着缕缕青丝掩面的那张脸,眉眼低垂,没有生气,便如同噩梦惊醒般飞快将手从那脖子上抽离。她收回了自己扼着九叔喉咙的手,高湛的整个身子前倾然后直挺挺压在了萧子莫的身上,一动不动。
萧子莫的心脏非常清晰得一下下鼓动,声音大得似乎能从她胸膛里跳出来。
她不是心软,而是这样的九叔太像太像高澄爹爹被刺杀后抬回家中放于灵柩里的场面。
灰白的脸色,紧抿的嘴唇,然后是无论如何叫唤都不曾再睁开的眼。
子莫僵硬地把手放在了九叔的身上,像是探究着什么,一边愣愣叫着:“九叔。。。。。。九叔?”
。。。。。。
日上三竿,已尽晌午,孝琬被娘亲昨夜早早叫回了高府,而大哥又因为太过开心而贪杯,回了家还四处发着酒疯,于是他根本无暇顾及子莫究竟是何时回的高府。
“什么?长恭还没回来?”孝琬跑到偏院,见到一脸愁容的郑儿才知晓自家四弟竟是夜不归宿。
“是啊是啊,哥哥从来未这样过呢,我好担心。”郑儿拧着自己的衣角,比一旁的翠娘更加焦急。
“哎呀我说郑儿,王爷他是去看新的兰陵王府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也许是看着王府太气派,所以先自个儿试着住住呢,住着好,便接我们过去了!”翠娘想到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便开心坏了,这里虽有三殿下时常照应,可终究是处处看人脸色的。
高孝琬听得这话,心里更是堵得慌。他堂堂长房嫡子,却连凤阳门处正在修造的府邸是他家四弟的王府一事都不知情。中秋宴后皇上才说这是赏赐给长恭的,可据说从买地到委派工匠修造便都是九叔一手安排的。长广王的心腹和朝中司土木的大臣便都知晓此事,所以在入宫赴宴的途中才频频贺喜,知晓他家四弟是要独立门户。唯独他,还有长房的其他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高湛这招计策真是高明,知晓长恭是心系高府的,便赠予他宅子让他离开了这里。长恭离开,自然就应了之前关于他家四弟趋炎附势善攀附的传闻,如此一来,长恭怕是要与家中兄弟都生了嫌隙了。
“我去找他回来。”孝琬甩了甩袖子,拔腿出了房门。
第113章 小产
邻和公主听说一夜未归的高湛被安瑞总管给接了回来,也不顾着自个儿怀孕八月即将临盆,让婢女搀扶着便挺着硕大的肚子急急到府门口接应。
马儿嘶鸣,安瑞勒了勒缰绳,将马车停在了长广王府大门口,随手擦擦脑门上溢出的一头的汗,让门口的看门小厮过来搭手将昏迷不醒的高湛抬下了马车。
“这是怎么了?王爷这是怎么了!”邻和公主眼看着被抬下马车的高湛面无血色,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顿觉天都要塌陷了下来。要不是旁边有侍女搀着她,险先便一个踉跄载倒在了地上。
“启禀王妃,昨晚王爷从宫中回来由于饮酒过多,醉倒在了外面,都怪小人思虑不周,未能及时接王爷回府才出王爷出了此等差池,安瑞真是罪该万死!!”安瑞狠狠抽了自个儿两巴掌,一边让其他下人赶紧将长广王抬进了府中,并且早已经在将高湛接回来的路上带了一个太医回来。
安瑞安抚着邻和公主,而太医和小厮们便早已经跟着被抬回来的高湛进府里去了。王爷脖子上掐痕太深,若是让旁的人看到,那安瑞总管方才的一番谎话便要轻易被戳穿。
安瑞拦住了邻和公主一探究竟,既不让她细细瞧高湛伤势,也不让她往那辆马车边上靠。
宿醉会变成这样?!邻和公主匆忙间虽只粗粗看了一眼,可她夫君的样子便是只剩下半口气了,怎得如此严重!
萧子莫坐在那马车中,马车窗棂帘子遮得严实,她纹丝未动,让九叔僵硬地靠在她身上,便这样一路颠簸把他送回了府里。即便知道高湛已经被接回去了,可她半边身体还是僵的,这副躯壳中魂魄离散了一大半,她是谁?在哪里?现在她是要去哪里?。。。。。。指节泛白,伸手却发现自己满身密布的都是掩盖在衣物下的不容于天日的痕迹,即便是这只手,都似乎污秽不堪。
车夫好奇得看看子莫,见她也没什么反应,也没说要去哪里,于是又看看边上的安瑞总管。
邻和公主本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扶着自己的肚子要回府了,可她以为那马车上没人了,却猛然回头生出了疑惑,怎么那马车上还有其他人?!
安瑞赶紧挡在王妃面前,给那车夫使了个急急的眼色,那坐在前头的马车夫心领神会,一抖缰绳,拉转马笼头赶着车便驶远了。
车儿颠簸间,原本掩实的马车窗棂帘子竟飞开了些,虽是惊鸿一瞥,可邻和公主还是借着余光看到了那半边比化美人无数的完美侧脸,那人美得天地失色,这,不是高长恭吗。。。。。。
突然肚中一阵绞痛,邻和公主一脸痛苦捧着自己的肚子。
她完全没时间和力气去弄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没办法去问问旁的人,为何长广王消失了一整夜却是昏迷不醒被高长恭带回了王府。她不是傻,不是瞎,高湛是她最最亲近和最爱最爱的男人,她明白她的夫君欲盖弥彰可其实丝丝缕缕见不得光可偏又深入骨髓的情愫,她以为她不说,她和高湛这政治联姻的夫妻便可以相敬如宾一辈子。于是,邻和公主即便半夜时分听得高湛午夜梦回呢喃了什么她也权当自己是做梦了,可是。。。。。。噩梦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不是什么铁证斑斑的事情,而只是她的直觉。一个女人最为本能的直觉,但是顷刻间便已经洞悉了一切。
“我。。。。。。我肚子好痛。。。。。。”邻和公主面色泛白,额头有冷汗蹦了出来。这是她的头胎,她以为自个儿不会怀上高湛的孩子的,可是,却在高湛一次醉酒后竟意外有了。这,完完全全就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是她至高无上的幸福。可如今,下身似乎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顺着大腿根部滑落下来,腹腔之中更是锥心刺骨地疼。
怎么办?她不可以没有这个孩子的。。。。。。怎么办?她不可以没有高湛的!
邻和血崩,很快下身一片殷红。她眼睛往上翻着,慢慢瘫倒在了地上,只听得周围一片侍女的惊叫和下人们七手八脚围着她说着些什么。
老天爷啊,她邻和不可以没有这孩子的!老天爷啊,可怜可怜她吧。。。。。。她不可以失去高湛的!不可以。。。。。。谁都不可以抢走她最爱最爱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