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他重新遇到了言朔,地下机甲场关闭,他逃离那里,然后加入了星际机甲联赛,这样就很好解释了,他原本就在地下机甲场工作了很多年,所以在那年的机甲联赛上夺得了第一新秀的位置,自此一切都拨云散雾,明朗清澈了下来。
这样想来,他现在应该都称得上是幸福美满了,至少和之前那段听上去就有点不堪回首的过去比起来。
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偏偏失忆了。
失忆的原因是什么?
没有人会无端端失忆的,更何况这失去的记忆真的是把握得相当完美,再多一天他就会认识言朔,再多几月他就会流离失所,从此他的生命轨迹即将天翻地覆,告别从前的一切。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张白纸,虽然他拥有那么一部分的过去,可是哪一部分的过去太单纯了。
就好像,真相就在那张纸的背后,可是他怎么都触摸不到。
他将机械鹰放在腿间,思绪难免沉浮到从前的日子里。
不过从前,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昨天的事情。
那个少年尚且稚嫩,对外面的世界怀着最真挚的渴望的年纪。
那个时候他的愿望和野心其实也不至于那么大,顶多是走出N-192,能多读点书,如果有钱就去帝星球看一看,游览一遍外面未知的世界,如果钱再多一点的话,又恰巧遇到了奇迹,他说不定还可以见到那个梦寐以求的男人,签名其实不重要……只是想对那个男人诉说他心中所有的梦想和憧憬。
而现在这一切都摆在他的面前,几乎唾手可得。
都唾手可得啊,沈之繁。
他对自己说道。
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不,真的没有什么不满了。
可是遵从心里的感知,他察觉得到这些安静而美好之下,摆着的都是鲜血淋漓的刀刺。
因为他是如此想回应那个人的感情啊。
他慢慢弯下身子,将自己又缩成了一团。
不,等等,他叹了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就是来解决这些迷茫的,日记里的东西一定能解释大部分的缘由。
如果什么都没有最好,如果真的有什么……他眉目一敛。
如果真的有什么,也不会解决不了。
自己如果藏日记本,会藏到哪里去呢。
沈之繁陷入沉思,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冷静一下,未来的沈之繁就算变化很大,可是他们始终是完完全全一个人,就算要藏东西思维方向也应该比较一致。
他思索了一下,最后将目光还是放在了床上。
他从小就喜欢把很多秘密放在床上,譬如当年言朔的那张封面,曾经被他垫在枕头下面。
另外有一些小东西小秘密的,他也喜欢往床底下塞。
他让自己躺在床边的左侧,他是习惯睡在左侧的,伸出手慢慢往床沿摸索过去。
他的指尖很快触碰到了一个微微有些凹陷的地方,如果不是手指上的触感几乎只是床沿的花纹而已。
他的心脏跳得有些快,轻轻地在那个地方琢磨了一番,最后决定就那么简单地按下去。
很快,一阵机械暗扣打开的声音,一个抽屉一样的地方慢慢从床沿边伸了出来。
他看着暗屉里的安然的日记本,舒了口气。
最懂自己的,果然只有自己了。
……
“尽快安排我和父亲见面,嗯,对,就是现在。”
言朔放下电话,转身看向正坐在沙发里假寐的奥利维亚。
奥利维亚依然是那个奥利维亚,又美貌又骄傲,还有着和美貌不太相符的智商。
“我真的是太累了,”奥利维亚半眯着眼睛,有些慵懒地看着吊灯,“东躲西藏的,唯恐被他们找到,好像他们真的多关心我一样,当然不是了,只是为了控制我而已嘛。”
“还有沈之繁,”奥利维亚拉下了脸,“他实在是太可怕了,要不是我装作迷恋他让他受到了皇家的关注,恐怕我也是他的刀下亡魂了。”
言朔揉了揉太阳x_u_e。
他没有什么心情和奥利维亚扯皮了,奥利维亚虽然有些不着边,但是刚才那些事情她绝对不可能拿来开玩笑。
“斐迪南亚为什么要反?”
言朔目光如刃,静静地看着她。
“哦,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沈之繁的事情呢,”奥利维亚坐了起来,她想了想,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欲望,野心,纵然他身份已经尊贵至此,可是他依然不满手下的权利,他已经等不及我那年迈的父皇退位了。”
“可是他现在不在这里,而在任何通讯都到达不了的虫洞区,他就这么放任你?”
“我的这位兄长向来十分自傲,”沈之柔唏嘘了一声,“他总觉得自己天衣无缝,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采取措施,我说了,沈之繁就是他最有用的那把刀,无坚不摧。”
言朔没有说话,斐迪南亚要反的消息实在太过突然,更突然的还有沈之繁的消息。
“啧,你不是一直以为沈之繁喜欢斐迪南亚吗,其实不是的,哦好吧你们这些男男关系我知道得也不怎么清楚,”奥利维亚耸了耸肩,“我只知道他为什么跟着斐迪南亚。”
言朔的心脏骤然沉了下来:“为什么?”
“因为……沈之繁的身世。”
奥利维亚挑起了眼眸,乌黑的眼珠在她雪白的面容上轻轻转动着。
“现在高层依然把当年N星系爆炸的案件压得死死的,连你这样高的等级都不清楚,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沈之繁恨死这个帝国了,所以他才能和斐迪南亚一拍即合。”
言朔的嗓子微微一涩。
“他的身世?”
奥利维亚打开了手机的一张图。
“你知道帝国的S保密级别的‘荣光’计划吗,他们千方百计地想要夺去身上流着那种血脉的人,沈之繁和他的母亲都是,为了得到这种血脉又不被死对头知道,付出数以万计的生命也无所谓吧。”
“沈之繁因为帝国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故居失去了一切,你猜他恨不恨?”
“这都是斐迪南亚告诉他的,他庇佑沈之繁,抹去‘荣光计划’名单里的他的名字,因为他觉得沈之繁太好用了,不应该因为那个破烂计划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像他那样的机甲天才……实在是太好用了。”
言朔的手指一根根地缩紧。
“还有个事情我不妨告诉你,”奥利维亚又开始嚼那该死的泡泡了,“言家也是斐迪南亚的心头大患,解决掉了我之后,沈之繁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第25章 沈之繁的秘密(3)
日记很厚,沈之繁觉得自己翻开的时候有些胆战心惊地,明明只是一本日记而已,却好像在翻开一段不可言说的历史。
没有那么夸张,他慢慢地安抚了一下自己。
第一页是28年的事情,就是五年前的事情,笔迹十分缭乱,显然当时他写下的时候情绪十分不稳定。
“今天是我第一天来到这里,这里的挑战台被设计得很高,走进来看的第一场我就看到一台机甲被直接抛了下来,折成了两半。”
“从这种角度来看,再结合我之前几年看的书,我推断里面的人大概是活不下来了,但是没有人在乎他活不活得下来。”
“我听到他们在呐喊,那些观众……应该是观众吧,他们的情绪被点燃到了最高,直接拿钱往台内砸去,满天都是钞票下的雨,真好看啊……但是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被折出两半的失败者,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
“葛利先生说那是这座地下机甲场最强的机甲了,是三连冠,一个月的收入就可以买下一整个星际孤儿院。”
“其实对我来说收入还是其次的,我只是想生存下去,我妹妹的背部被烫伤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那里通红了一大块,我希望不会留疤,但是可能x_ing很小,她以为我不知道,也不打算告诉我,我知道她在努力懂事,可她不知道这样才让我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不能让她一直留在那种地方。”
“正如葛利先生说的,那些暗地里的人都在搜捕我的踪迹,我举步维艰,没有办法从事任何光明正大的职业……听起来真可怜,是吧?”
“我路过的时候那个男孩向我兜售了一本日记本,他说我应该需要这个,他衣服很破烂,看上去也很可怜吧,我已经没有怜悯旁人的资格和习惯了,但是我还是买了下来,如果我明天死了,至少我的妹妹还能得到一笔抚恤费,如果没有死,那这本日记明天或许还能有我的笔迹。”
这是这本日记记录的第一篇,也是沈之繁当年踏入地下机甲场的第一天,在此之前他也不见得过得好,不然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看到自己过去真切经历却遗忘的过去,仿佛是在翻看别人的故事,可惜又比看别人的故事多了一分深切而无法自拔的悲哀,旁人只会轻巧又高高在上地唏嘘两声罢了。
原来我是真的走到穷途末路过。
沈之繁忽然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疲倦,也忽然想起他之前碰触那些按键时候辗转上来的尖锐的痛苦,都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吗。
应该是穷途末路了吧。
沈之柔过得也很不好吧,不过她也不肯告诉他,轻描淡写了两句就过去了,沈之柔那个一个刺头的骄矜的小姑娘,也被这种日子慢慢打磨成死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