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戎眼里有笑意浮现,他抬手在少年脸上刮了一下:“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
周余抬眼看他。
段戎说:“菜地我按照你菜园的模样一畦一畦的分好了,明天何婶他们开始种菜,晚点儿得给他们把种子送过去,还有高山家那一份。”
高山是看他们挖菜地,所以自觉地跟着干了。他清楚段戎照顾何伯他们年纪大,两家共用一块菜地,但肯定是不包括他们的,因此在跟着挖完之后过来请他代劳跟少年讨些种子,段戎应下了。
周余没怎么意外地嗯了声:“种子我都准备好了,一会儿拿给你。”
段戎望了他片刻,忽然问道:“阿余,你不怪我吗?”
“嗯?”周余有点茫然,“怪你作啥?”
“你受伤是林燕那丫头造成的,若不是她推你一把,你也不用遭这趟罪,高山是她姐夫,我答应帮他,也相当于是在帮林燕……”
段戎一直没问过少年对林燕是怎么想的,自他受伤以来,两人也没有谈论过那天的事情,他其实挺担心少年心里不开心却故意忍着。诚然他这么做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可心里到底也怕少年会怪自己。
周余是真不怎么介意,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推我的是她,又不是她姐夫,我怪你干嘛?”
段戎深深地看着他,没说话。
周余眨了眨眼睛,无奈道:“我的确是不怎么喜欢那位林姑娘,这次你不是已经教训过她了么?只要她日后别再到我跟前乱晃就好。”
最好是能眼不见为净。
段戎见他是真的没介意,这才放下心来:“阿余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嗯,我信你。”周余捏了捏他的手,一边把玩着一边慢吞吞地开口,“外人如何,影响不到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对他来说,段戎是最重要的。
段戎内心感动,却还是把自己为何会照拂高山一家的事情,一一与他细说清楚了,包括他们这一路的遭遇,以及最后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除了他爹娘的事情没怎么细说,其他的巨细靡遗,统统告诉了对方。他不想骗少年,也自认为没什么用得着隐瞒的。
周余认真的听着,期间一直没开口,一部分事情他已经从金毛和大哥嘴里知道了,再次听说他们路途上的辛苦,心情依然有些沉重,还有些心疼。
段戎安慰他:“都过去了,我如今反而很庆幸,这一路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周余清楚男人嘴里的庆幸是指什么,他轻轻一笑,慢慢与对方十指勾缠。感到庆幸的何止是你,其实也包括我自己。
——千山万水,长途跋涉,幸而得你。
心意相通的两人什么也没干,就这么在院子里相携傻坐了一个下午。正值春末,温度适宜,不冷不热。周余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段戎聊着,悠闲惬意至极。
等段斐带着满满一篮子的蜂蜜回来时,周余已经靠在段戎身上睡着了。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段二少兴奋地喊道:“鱼兄鱼兄,我不止找到了你说的蜂窝,还偷了很多蜂蜜!”
段戎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人,听到弟弟的声音,原本温柔的目光在抬头时倏然淡了下来:“小点声,阿余睡着了。”
段二少瞬间噤声,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处理蜂蜜去了。
何冬文干脆连周余的院子都不进,冲着段戎点头示意后,脚下一转直接走了。没多久,和狗狗们玩了一天的段小羽也蹦蹦跳跳的回来了。
段戎怕院子里吵闹惊醒少年,便将人抱回了房里。
晚饭前,段斐兄妹终于喝到了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蜜糖,暖呼呼的一口下去,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搁在二十一世纪,简直就是同款表情包。
周余端了一小碗慢慢喝,他对甜的东西是心里喜欢嘴上却又吃不下太多,吃多了就觉得腻,而这纯正的蜂蜜甜味浓郁,到最后他一小碗也没喝完,而是还剩下一半。
段戎是完全不喜欢甜食,见少年眉头微皱地盯着碗里的蜜糖,有些为难的模样,低声问道:“怎么了?”
周余看他一眼,说了一个字:“腻。”
段戎一愣,二话不说接过少年手上的碗将剩下的仰头灌了下去,眉头都不皱一下。
周余眨了下眼睛:“不甜吗?”
“很甜。”段戎缓缓说道,“为你,甘之如饴。”
周余:“……”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旁观的段二少简直要怀疑人生了,这么好吃的蜜糖,他家的大哥大嫂居然都是一副仿佛刚刚吃了苦哈哈的毒-药一样的态度,还甘之如饴,本来就甘甜无比好吗?
简直不可理喻!
气不过的段二少又喝了一碗。
好在他还记得要给另外两家送去一些,没有一气喝到底朝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把该种的都种下之后,就没什么需要特别忙碌的事情,无论是何伯何婶还是高山终于有功夫去干点别的,上山的上山,抓鱼的抓鱼,打猎的打猎,日子过的有条不紊起来。
他们无论是谁弄到一点吃的,都会给周余这边送一份来,段家兄妹也有一份。
今天何伯家送来一篮子菌子,明天高山家送来两条鱼,除此之外,何伯还给周余削了一根拐杖一并送过来。
收到拐杖的那天,周余下意识朝段戎望了眼,见他脸色果然黑了两分,不禁笑了起来。
“何伯真是多事。”段戎面无表情。
周余眼里染着笑意,嘴上却一本正经逗他:“怎么会?我觉得何伯考虑的很是周到。”
要说受伤这些日子以来,最让周余尴尬不能忍的事情,绝对就是蹲茅坑,没有之一。
当初建房子的时候,他在小院最靠里的角落挖了个坑,中间搁两块木板,简单的搭建了一下,可谓十分的简单粗暴。
这就导致他受伤后每当有需求时,那个场景……简直不堪回首。
所以后来周余央着段戎让何伯给做了个恭桶,又做了一个四条腿的空心板凳,长度刚好可以架在恭桶上面,这样他就可以坐在上面蹲坑。
看着虽然不伦不类了点,但好歹也可以说是马桶的雏形了。
眼下终于有了拐杖,周余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告别腿残人士了。
段戎心里清楚,少年掰正的骨头应该吻合的差不多了,但还是不宜走动,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眼下也才过了一个多月而已。
只不过眼见芒种在即,他到时候得忙着收割稻米,没办法再整天围着少年转,所以有了拐杖会减轻他左脚承受的力道,也方便他自己活动。
只是心里清楚归心里清楚,段戎嘴上却还是冷哼一声,表示不予置评。
周余打量他两眼,忽然朝他伸开双手,唇边带笑:“阿戎哥哥,过来,我抱抱。”
段戎神色缓和下来,依然走进,将人抱了起来。
周余眯着眼睛趴在他肩膀上,脸颊贴近他的侧脸蹭了一下,懒洋洋道:“你不喜欢,那我就不用拐杖了吧。”
被顺毛摸了一把,段戎心里舒坦了一些:“有我在就用不着。”
言下之意,他若是去干活了,就可以用。
周余温顺地嗯了一声:“听你的。”
第22章
过了小满之后,水田里的稻子一天比一天成熟,稻穗灌浆,日益饱满。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周余就很喜欢每日去田埂边走个几圈,看着自己的劳作成功一天天成熟,穗子一日比一日颗粒分明,直至变得金黄,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他管这个叫体验丰收前的喜悦。
而今年这项活动,不再只有周余一个人,几处水田边多了一串和他一样的人。
是的,不止是他,无人谷里仅有的十二个人,有十个都跟他一样来水田边溜达了。
周余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走在他家的田埂边,这些田埂前不久才被休憩整理过,只在两边生长了一些杂Cao,中间是平整的泥巴路,被人踩的十分结实,有一人多宽,足够他慢慢悠悠地走在上面,不用担心摔倒。
跟在他后面的段戎却还是不怎么放心,两眼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身影,深怕对方有个什么闪失。他本来是想抱着人出来,架不住周余自己坚持要用走的。
周余自认为脸皮还没有厚到这种程度,在自己的院子里被他抱来抱去就算了,在外面该收敛还是得收敛,再说他的脚勉强是可以下地走几步了,没必要再那么小心翼翼。
水田里这会儿已经没什么水,只是泥土还有些黏糊糊的s-hi意。
“还需要往里面引水吗?”段戎问。
“不用,眼下这样正好,等再过段日子,稻子就可以收割了。”有水反而还不方便行动。
段戎远远扫了一眼几处水田,均是差不多的长势,一串串稻穗沉甸甸地挂在田间,颗粒饱满,昭示着盛大的丰收。
身处乱世,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心里踏实的吗?
无人谷的大伙儿可以肯定地说:没有!
何伯甚至激动的有点老泪纵横,逛了几圈的他望着眼前的稻田,颤声说着有了这些粮食,省着一点吃,至少可以让大伙儿在一年内不用再挨饿了。尤其是他们家的大少爷,今后总算不用再每日都饿肚子了。
老管家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情。
段戎看了眼边上的周余,宽慰道:“何伯,放宽心,我如今没有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