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那样的轻快,好像一个刚刚放学的小学生。
我不禁感叹,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人,明明已经不再是青春的年纪,可是身上天真的气息却一点也不做作,好像我们这些恶意揣测的人才是最邪恶的份子。她穿着五彩斑斓的裙子盈盈地从教室外面的走廊走过去。我知道,这一刻,肯定有很多男生的眼睛都往窗外望过去。在晋生高中,没有校花,只有刘婷。她摇曳生姿,还有一种独特的天真,像极了一种香水。也许她不是最漂亮的,但是她是最吸引人注目的。
地理课结束后,我正准备进教室,地理老师走出来,叫住我,说:“跟我来。”
她把我带到办公室。我以为她是要教训我,但是,她只是从抽屉里面抽出一份讲义,放到桌上,对我说:“你拿去,这是这一节课讲的内容,抄完了再还给我。”
她依然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但是我却感到一阵温暖之意。有些老师,她很严厉,但是她不是针对你,她只是想要让你变得更好。我已经不在那种单纯地厌恶严厉的老师的阶段。面对这样照顾我的举动,我抿了抿嘴,对她说:“谢谢。”
“你刚转学过来,一定要跟上班。”她说。
我点点头,说:“我会努力的。”
走出办公室之后,我回到教室,刚一坐下,白泽成就回头看向我,说:“你晚上有事吗?”
“怎么?”我说:“我报了一个补习班。”
白泽成两道又黑又粗的眉毛拧起来,说:“能陪我去参加一个葬礼吗?”
“葬礼?”我震惊地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睛,像极了我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的鹿。他说:“我的姑姑去世了。”
“为什么……让我陪你去?”我看着白泽成。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是,他与往日截然不同的s-hi漉漉的眼睛出卖了他心底的难过。
他说:“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去那里。我爸爸……他去不了。”
看着他眼睛里面泄漏出来的悲伤的情绪,我不忍心再继续追问为什么他爸爸去不了。我点点头,说:“好吧,我陪你去。”
放学后,我和他一起走出校门。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两个人坐进去。他报了地址后,车厢里就恢复了安静。好在出租车正在放新闻,有这样的声响,不至于显得太过沉默。我总是忍不住转头去看白泽成的侧面。他的侧脸也很好看,与章程稍微不同的是,他的脸更加立体,更加西方,像希腊的雕塑,眉骨之下的y-in影把他的脸庞修饰得更加锋利而且精致。
“从小,我就没有妈妈。”他忽然开口说:“小时候,都是我姑姑三天两头送一些东西过来。不然,就我爸,完全不懂生活的男人,我们两个人早不知道去哪里流浪了。后来,我爸爸出了车祸,一直躺在床上,没有意识。也是姑姑把我养大的。”
他慢慢地叙述着他和他姑姑的这些往事,我听到耳朵里,却觉得心一点一点地揪起来。我最听不得的,就是那些很悲惨的过去,尤其是真实的,来自我身边人的。
“有一次,我听到姑爹在和姑姑吵架,因为要照顾我,姑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照顾家里面。”白泽成脑袋靠在车窗上,两只眼睛无神一般放空,“我以为,姑姑要抛弃我了,可是她却对姑爹说,她不能不管我,如果她不管我,就没有人管我了。那时候,我特别难过。因为,姑爹和姑姑吵架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勇气站出去去帮姑姑。”
第184章 30. 真相背后的真相
当我跟着白泽成走进那座布置成灵堂的房子时,我顿时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递过来的目光。
我知道,那些目光不是冲我来的,而是冲白泽成来的。
只是,那些目光到底是好奇打探,还是不怀好意,我却不知道。这个房子里面一股森然的冷气让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发自身体本能地保持警惕,好像自己是《生化危机》中的主角,突然之间就会有一只僵尸骤然跳出来。
房子里面的光线很黯淡,白色的花圈仿佛时刻预示着这个世界的残忍。我不是这位逝者的谁,但也去磕了一个头。随后,我就坐到一个角落里。白泽成是家属,也是逝者生前非常亲密的人,他穿上了孝衣,坐在家属区,接待一个又一个来吊唁的人。
这个时候,旁边传来碎语。
“也不知道她生前留下了多少财产啊。”一个男生低声跟他身边看上去像是他妻子的女人说:“我听说,她至少留了一半给那家伙呢。”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我看见了表情哀默的白泽成。
他难过的样子像一只睡着了的狮子,眼睛里面真真切切地看得见流动的悲伤。面对亲人逝世的场面,再坚强的心也会感受到生离死别的难过,再无坚不摧的面孔也会被命运的力量撬开一个口子钻进去。我沉默地看着他。旁边两个人依然在交谈。
“我听说,她之所以这么有钱,都是那家伙他妈送过来的。这件事你可别跟别人说,这还是一次老齐酒醉了一时漏嘴才告诉我的。我说嘛,哪里会有人这么费心费力地照顾一个侄子。”
我们永远都不知道,所谓的真相是否是真正的真相。那些温情的背后,到底是一颗真心,还是来自利益驱动的伪装。在这个越来越人情淡漠的社会,血缘的浓度也被金钱与距离稀释。仿佛唯有等价交换,才能使关系维持得天长地久。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形容我的心情。我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像极了在冬天的窗台待了一夜后、被结成冰的隔夜水胀裂的玻璃杯。咔擦咔擦。
而与此同时,在我并不知道的情况下,叶银城托着一个大肚子,却依然美得仿佛有古筝在她身边奏乐一般乘电梯下楼。楼下,白棋晨一身深蓝色西装站在昏暗的夜色中,冲着她微微一笑。英俊的面孔宛如他摄像头里的模特。
“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告诉齐晨光吗?”他微微皱眉问道。
叶银城懒洋洋地看了白棋晨一眼,说:“你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吗?”
白棋晨注视着叶银城的脸,摇摇头,说:“我是来告诉你,我把你怀孕的消息告诉齐晨光了。”
这一句话一出口,叶银城的脸登时变得煞白。她瞪着白棋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埋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始终觉得,这件事情,特别是这个孩子,他有知情的权利。你不能够不告诉他,让他蒙在鼓里。你不知道,在你离开之后,他为了找你花了多大的工夫。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慌张的样子。”白棋晨静静地看着叶银城,说:“所以,在我问了你的地址之后,来这里之前,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他。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回国了。”
“白棋晨,你这个狗娘养的!”叶银城红了眼,低声骂道。
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
同样,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沈天恩坐在自己家的餐桌上,脸上蜜糖一般的笑容让餐桌上另外三个人都有一种如鲠在喉的不适感。
他们习惯了沈天恩冷漠的表情,习惯了沈天恩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也习惯了沈天恩仿佛被硫酸浸泡过的冷言冷语。但是,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沈天恩这样温暖的笑容。就在他们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沈天恩看向她身边的沈婕妤,笑容饱满得好像清晨花园里的露水一般,说道:“姐姐,知道你和章程要结婚的消息,我真的感到很高兴,祝你们以后一定要幸福!”
第185章 31. 葬礼结束之后
沈婕妤当然不会认为沈天恩突如其来的改变是真的回心转意开始愿意和她们和睦相处了,可是眼下却弄不清楚沈天恩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有些警惕但是总算放缓了一点脸色,看着沈天恩,说:“谢谢,你以后也一定会幸福的。”
如果是一个并不了解她们这个家庭过往的外人,一定会因为这个温馨的场面而感到无比的与有荣焉。
沈天恩脸上维持着笑容,心里面却在冷笑:等着吧,等到你和章程结婚的那一天,我一定会用最美好的笑容来祝福你的,我的姐姐。
到了晚上九点多,前来吊唁的人都一一离去。白泽成也回房间脱下孝衣,换回他自己的衣服,走出来。他走到我面前,说:“今天辛苦你了,我们走吧。”
“泽成,等一等。”忽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追上来,喊住他。
白泽成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去,轻声问:“姑爹,你有什么事吗?”
白泽成的姑爹把手里拿着的一个信封交给白泽成,说:“这是你姑姑,生前给你留下的一封信。”
白泽成接过信,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回去的路上,我看见白泽成手里捏着那封信,几乎要捏出一道印记来,但是,他却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它。我说:“你要现在找一个地方把信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