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向富一抖,看了看骆华,就想继续开口——
骆向贵连忙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大哥,来日方长。”
骆向富有些犹豫,被骆向贵连扯带拉地拽走了,临走还恶狠狠瞪了骆华一眼。
待走远了,看不见李实俩人的身影,骆向富皱着眉头扯回自己的手臂:“就这么一走了之,邹老爷那边儿怎么办?我可是收了人银子的!你别想让我退回去。”
“大哥,我又没说放弃不管了。邹老爷可是答应了让我去县城里上工当伙计的呢,你这好歹银子到手了,我这还没落实呢。要是不管我多亏啊。”骆向贵摆手,“你没看那李实凶神恶煞的吗?我们俩个肯定讨不了好,还不如另外想个法子。”
“还能想什么法子?本来今儿顺顺当当捆了骆华送过去,就万事大吉。如今这小子都知道了,回头下了山,肯定防备着我们,听他说着,他还打算告状。到时我们不光给不了邹老爷人,在村里也要丢脸面。”骆向富越想越急,伸手狠狠褥了一把灌木叶子泄愤。“这小子最近怎地越发有脾气了?”
“别管他的脾气了!”骆向贵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大哥,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
“怎么说?”
“阿叔他们最早也得下晌才能回来,骆华肯定不敢自个儿返家的。”骆向贵勾住他的脖颈,边拽着他往山下走,边附耳过去,给他小声分析,“那他必定会跟着李实那小子回去……你刚才还撕烂了他的衣服来着……”
骆向富眼睛一转,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这么做成吗?那邹老爷那边?”
“哼,一边是富贵日子,一边是凶名在外、克父克母克兄姐的煞神,要是你,你选哪个?”骆向贵y-in笑。
骆向富顿时乐了:“哈哈,这主意甚好!走走,赶紧回去,赶在他们下山之前办妥。”
两人脚下加快几分,急匆匆就下山去。
李实动了动耳朵,断断续续听见几句话。
不过想着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就没仔细听,更没放在心上。
他转头看向留下的骆华。
骆华一瘸一拐地走近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扶抓着他的手臂。
李实身体绷紧了一瞬,才想起这只是个——他暗地里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弱不禁风的少年,遂放松身体。
骆华可不知道刚才自己差点被扔出去,他抬头讨好地一笑:“李大哥,我脚好像扭伤了,借力扶一把哈!”他翘着小指把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李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村?带上我呗。我爹娘他们去邻村吃席去了,要下晌才回来。”
李实没看他,扫了眼天色,心里思忖:这还早呢,要带着这个累赘吗?
没等到李实回话,骆华低头拽了拽自己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的衣衫,卖惨般可怜兮兮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要被亲堂哥当下奴给卖了!”他提起自己的右腿裤脚,“你看我连脚都崴了。”
李实皱眉想了想。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他朝骆华轻扬下巴,示意他跟上,抬脚就走。
骆华顿了顿,连忙收紧爪子,牢牢拽着他的手臂:“大哥!大哥!你慢点啊!”他嚷嚷着,“你看我这脚还伤着呢,扶我一把啊!”
李实:……
这小子真聒噪,还麻烦。能反悔吗?
骆华麻溜攀扶着他的行动告诉他,来不及了。
第002章
骆华攀着高壮的李实一瘸一拐走下山来。
他早上从家里出来,是从东边上的鹤山。
如今下山跟着李实,走的是靠西边方向。这条小径看起来平日极少行走,杂Cao灌木丛生,还坑坑洼洼的。倘若不扶着人,估计他得摔上好几回。
而且,看这李大哥的架势,倘若不抓紧了,他肯定要自顾自走掉。
别以为他没看到这李大哥嫌弃的眼神!
俩人下山的位置,恰好就在村中部的外沿。不管是要回自己家,还是去李实家,都得穿过半个村子。
这会儿,爹娘他们还没回来,骆华当然不敢一个人回去村东头的骆家,他厚着脸皮跟着李石回村尾。
这会儿已近午,又不是农忙时候,村民们开始陆陆续续返家用饭。
俩人手抓着手(大误!)走在路上,也碰到了好几拨。
骆华心大,压根没注意到村民们异样的眼神。
李实是漠不关心。
骆华抓着李石的手臂,喋喋不休地把自家堂哥的恶行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一个为了银钱,一个为了去城里打长工,竟然趁他爹娘亲哥亲嫂去邻村吃酒,想把他偷偷绑了卖给一个鳏夫,还是带着拖油瓶的鳏夫!
骆华忿忿不平:“你见过这样的极品吗?这是哪门子的亲人?”
他没料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自私的人,也完全没料到这个时代竟然可以男男成亲,不对,是结契。
李实闻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
唇红齿白,个子矮小又瘦不伶仃,除了肤色泛黄不太好看,是挺秀气的。
比之往日看到那些……咳咳,都差不离。
骆华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径自巴拉巴拉。
好不容易进了李石那破败的院子,他才住口。
扶着堂屋那张崭新的方木桌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骆华舒了口气:“谢谢啊,李大哥。”
李石轻嗯了声,转身拐进东厢就不见人影。
真没礼貌。骆华撇撇嘴。算了,好歹也是帮了他一把。
他低头拉起裤管,露出肿如猪蹄的右脚踝。
他试着按了按——嘶!
麻蛋的,这仇结大发了!
骆向富骆向贵,你们给哥等着!
他正兀自咬牙切齿,一只大手越过他,把一瓷瓶放到桌面。
“伤药。”
骆华眨眨眼,再抬头,放下东西的李实已经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嘛。
不过——骆华感动地拿起瓷瓶——这年头,伤药可是好东西。谁家舍得拿银钱换伤药放家里啊。
又不是整天要用的东西。就算扭着了,也是找大夫要些药酒什么的揉揉就好。
骆华拔开木塞,小心翼翼地闻了闻。这瓷瓶伤药,看着就不便宜啊。
这李大哥也没想象中那么差吗?这李家看起来家境也不怎么滴,竟然如此大方。
骆华想着,顺手脱了鞋袜,把伤脚架在左腿上,倒了点药到自己手心,龇牙咧嘴地按到脚踝上开始按揉起来。
顺便打量这小小的堂屋。
墙面斑驳。
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应该都是好石料,这么多年无人照顾,竟然还能撑着不倒。
靠墙根的土炕黑乎乎的,上面什么也没铺,活像从来没有人坐过、躺过似的。
连墙角的蜘蛛网什么的也还在。
骆华皱着眉继续打量。
堂屋左右两边各开一门,应当就是东西厢房。
这大堂还算宽敞,中间有一桌一凳,明显是这李大哥回来这些日子才新打的。
左边靠西厢的墙跟下还放着几把破破烂烂的长条凳,凳脚都被虫蛀得不成样子。
倘若这屋子不是全家横死的结局,也不至于多年无人敢住……
他边胡思乱想地打量着周围,边揉着伤处,隐约听到屋子后方传来些许动静——那是在干嘛?
等脚踝揉得隐隐发烫了,骆华把瓶子塞好,套上鞋袜,扶着墙,单腿跳着循声而去。
绕过堂屋,后头一间小小的瓦房,墙面长满青苔。
他还没来得及进去,呛人的浓烟就迎面而来——这是厨房?
“咳咳咳。”骆华挥了挥眼前的烟,钻了进去,“李大哥你在搞什么?怎么这么大烟?”
李实的声音传来:“在做饭。”
这会儿功夫,厨房里的烟气散开了些,骆华扫向灶台——
“天啊!锅子怎么了?”
灶台上炒菜的铁锅靠底部处竟然破了道裂缝,锅里在烧着的水和米漏了大半下去,直接把燃着的柴薪浇灭了。
这会儿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
难怪这么大烟。
“李大哥,你在哪买的锅子啊,竟然破了,该去找店家算账去。”
骆华跳着脚过去,扶着站在灶台边上的李实,弯下腰把灶眼里s-hi掉的柴薪抽了出来,在地上敲了敲,熄了余烬,烟气才好些。
李实眼底闪过几分尴尬:“咳咳,锅子没问题,是我拿铲子的时候,不小心戳破的。”
“……”不小心?这力气是有多大?
李实掩唇轻咳:“昨儿刚买回来的锅碗,第一次弄饭食。”顿了顿,“看来今儿你得跟着我吃些干饼子了。”
所以是想招待他?
骆华又无语又好笑:“你往日里都是怎么过的?难不成都光吃干饼子了?”
李实扔下手里的铲子,一脸无谓:“嗯,一个人,不需要麻烦。”买回来这些锅碗瓢盆,也是想着偶尔换些口味的,谁知道煮个粥都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