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良宵 谢飞飞番外
我叫谢飞飞,今年二十九岁。在几小时以后,三十岁以前,我终于把自己嫁出去,像大多数新嫁娘一样,婚前一夜难以成眠。这样说也不全对,因为现在是晚上九点钟,城市里的夜生活都还没开始,而在这山村,哪怕元宵佳节都已渐渐寂静。
元宵节。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元宵节。
那一年成叔成婶拉着城城哥对全村人说,这是我们家大儿子,和成才是一对儿。大家容得下我们就在这里继续生活,容不下我们成家就在村里消失。我想象着当时情景,只觉得吓死个人也羡慕死个人。事后成才埋怨他爹忒直白,成叔瞪了儿子一眼说,你懂啥,又不是见不得人为啥要偷偷摸摸?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让人知道了你让人咋说城城?你俩要是一回来还能不让人指指点点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省得大家麻烦。
姑姑一家替他们担心,离了下榕树也不是不能活,但几十年的家要是就这么搬走了怎么也难受。成叔说,这都是命,哪有谁的命是绝对的好,能心安也就够了。
这些事都是初来下榕树的时候姑姑在车上说给我听的,那一年春节的热闹我没赶上,做完硕士答辩回国已经是正月十三。刚进家门别说倒时差,气都没喘匀姑姑就来电话问我能不能陪她送成家叔婶回去,姑父走不开,城城哥和成才都归队了。听姑姑的语气挺严肃,我赶紧收拾收拾跟着来。
姑姑、成家叔婶、高家两个谢家一个统共三个勤务兵还有我,四个年轻人轮班开车清晨到了下榕树,一路颠簸的够呛,下了车冷气激的人立刻精神,北方的春寒倒不如说是冬天还没过去。
村子里早起的人家刚开火,公鸡鸣啼此起彼伏。
成家就在村口,砖墙瓦房很有点一村之长的气派。大门没锁,成叔拨弄了一下打开门闩我们都进去,说真的,因为是成才的家所以我特有兴趣。院子挺大,但因为被圈出了菜园和?c-h-a??棚就没那么宽敞,明三暗五的正房,西侧有两间厢房,不知道是仓房还是住人的。厢房一侧有个小小的狗屋,但没有狗,对了,?c-h-a??棚也是空的。
对着空落落的大院我们几个外人都没吱声,成叔叹气,身影被晨间未散的灰蒙涂抹的有些疲惫。我看姑姑,姑姑拉着成婶的手轻轻拍着,两个人眼眶都有点红。
我的伤感没他们多,容不下就容不下呗,天大地大又不是只有一个下榕树,当然我也不会那个时候说这些,抱着胳膊四处转转,活动活动身体总比干站着暖和些。
正房门楣上红红的挂钱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挂钱儿讲究单数,我查了,一溜儿五大张正合五福之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张张看过去,这最后一张——似乎不是一套的?
也许是我盯着这挂钱儿太久,大家都跟着看,成叔成婶看了挂钱儿又互相看了一眼,表情忽然——反正我莫名的跟他们一起笑了。后来才知道原本一套的最后一张挂钱儿在贴的时候被某夫夫久别重逢黏糊亲热一不小心弄废了,鉴于当时心情没人在意,这会儿显然是村民帮忙补上了。
成叔来了精神,推门进屋,扑面而来都是?c-h-a??的热气绝不像十多天没人住,是谁给成家烧的炉子?
我不用再笑的莫名其妙了,我知道成家还可以在下榕树住下去。
虽说我们几个开车不像城城哥那么大动静,但两辆路虎的车声还是把人都引了来,成叔出门前抹了抹眼睛,我觉得多余,又不能把眼眶的红擦下去。
场面不太感人,总的来说就是大家的承认是有条件的,成家的一对儿不许在人前太亲热,怕对小孩子影响不好。
我撇嘴不屑,难道成家的一对儿小时候是有人教的长大了才喜欢男人?我怎么记得小时候因为某原因我还糊了城城哥一巴掌呢?切,愚蠢的地球人。
陆续有村民来送还成家的牲畜家禽,这些日子他们帮忙养的似乎不错,看着都是膘肥体壮的。我盯着一只老母鸡,似乎闻到了鸡汤的香气。成婶说飞飞饿坏了吧,等会儿杀只鸡炖了,唉,我叹气,吃鸡和杀鸡是两回事,每每提到杀鸡城城哥熊样儿就在我脑海盘旋。
床头有个小檀木匣子,死沉,里头装着我的全部嫁妆,一对玉镯,十根金条,一挂黄金如意锁。玉镯是我自己攒的没什么好说。金条是谢家陪送的,祖父一生的积蓄折合了八根,再加他从几个叔伯那里硬要的凑够整十。祖父甚至没给自己留棺材本,他说死后万事空,国家从优抚恤的就够了。而且我那些兄弟和叔伯,他们既在军中就已经沾了祖父的光,我不从军这些钱财都给我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