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连长黑着脸磨牙,“你才小气,三杯?!你那酒量你好意思跟我说三杯?!就你们吃饭的瓷碗,你给我喝上三碗白的,要不这事儿咱不算完!”
“行行行,就这么说定了,史今儿你们跟上,走走走,咱们都三碗,三碗那个——不过岗啊——”
三班的三个兵面面相觑,吸气呼气再吸气,甘小宁忍不住:“班长班副,连长这事儿不厚道啊,感情咱仨当了这么半天人肉背景到最后还得被拉去陪酒?”
史今挺胸抬头吸气再叹气,“小宁啊,你听错了,连长说的‘跟上’是跟上他的步伐肯定不是跟上他的酒债,肯定不是……”
伍六一翻了个白眼,兄弟,咱不带这样自欺欺人的,连长他有时候就是少根筋咱就认了吧。
那边推杯换盏乌烟瘴气,这边成才早就铺开信纸。洋洋洒洒下笔千言,不用思考内容,想说的话多的像快要把麻袋撑破的土豆,这会儿终于可以叽里咕噜欢快的滚满一地。
树还是那棵树人还是那个人,唯一的区别是一小时之前见到他正看书一小时之后的此刻那本书被放在膝盖上当桌子,那人正笑眯眯的奋笔疾书。出来吹风醒酒的高城以超强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都快成面条的两条腿朝那边晃去,而察觉有异的成才抬头看见高城就条件反射要站起来行礼然后被高城飞扑着摁住。
双手按在成才肩膀上,高城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在极近的距离俯视,他清晰地看见成才眼中有尚未消散干净的奕奕神采,不过这残存的跳脱飞扬也很快消失,重新恢复成三分畏惧三分驯良三分疑惑还有一分的不以为然。
万籁俱寂。
成才不知道高城要干什么,这男人满身酒气可那蓬勃的压迫感却不是一个醉汉能有的,他看着他的眼睛,他甚至觉得他是清醒的,他看不透的这两潭漆黑沉寂的深水也许直通碧落黄泉。
深吸气,让被高城看的几?c-h-a??窍的魂魄安定,然后哭笑不得,这人到底喝了多少酒抽了多少烟,气味堪比生化武器了。
双唇微动,成才以为高城要说么结果他什么也没说,肩上力道骤然一松,这人翻身躺在了成才旁边的地上,呆呆看天的眼神一片茫然。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成才开口出声:“连长你别躺这儿啊。”
除了缓缓转过来的眼珠高城纹丝不动,翻了个不能再明显的白眼索性闭上眼。
呦呵,还耍赖了,看来是真的醉了。成才脱下自己的上衣,对折,扶上高城腰间然后央求呈尸体样的高城:“连长您高抬贵腰。”
不理。
成才望天,虽然高城好歹也是一百多斤的壮硕小伙子,他要赖着不动自己也能搬动他,但是成才不能保证略嫌暴力的动作手法不会得罪这位大爷。
“连长,您抬抬腰?连长?”语声柔软的像是一匹锦缎还夹杂着几根无奈的经纬,如是反复几次百?j-ian??居然妥协,高城大发慈悲把自己的金腰抬了起来,离地的缝隙仅容一手通过。成才拖着自己的衣服往他身下塞,磕磕碰碰倒是把高老虎的后腰摸了个遍,能想见隔着一层衬衣这人有多么结实精炼的肌肉,凭手感判断似乎韧性极佳。成才尽力把衣服铺展平整,奈何磨蹭的太久连长大人颇为不耐烦,腰力一撤真个死尸一般跌下来,好巧不巧的压在成才手上,手背紧贴着的是他的腰窝,热烘烘。
“连长?连长?”
这回是怎么叫都没反应,凑过去一看,呼吸舒缓均匀,呃,成才差点把自己噎死,您老怎么能就这么睡着!
试着往回抽自己的手结果徒劳无功,成才佩服自己这会儿还能特文艺的想到“君当如磐石”旋即又特没品的认为自己就是只有尾巴被压住的孙猴子。四周望望成才叹气,自己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偏僻地儿,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再看看眼下,成才继续叹气。
这么点儿小事不值得壮士断腕,小半截儿胳膊被压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坐着蹲着都死难受,于是近来很容易认命的成才干脆靠着高城躺下,春困秋乏夏打盹,夏日午后天闷闷,最是一晌好眠时,还好今天下午休息——这是成才睡着之前最后一个想法。
高城睡着之前最后一个想法是我这是图个什么?c-h-a??呢,放着好好大床不睡来受这个罪。
是不是哪里不对?恭喜你猜对了,虽然被灌了不少酒但高城确实没醉,他出来吹风然后看见成才,那笑容是真的,宜嗔宜喜轻盈灵动,眼前骤然一片山花烂漫,瞬间有种情绪决堤,他舍不得这个他不懂的兵,他得让自己放心,他得主动迈出一步结束彼此的观望。
一边装模做样的装醉耍赖一边自我催眠,高老虎武力至上,但如果自己高兴,小小的“诡计”也不是不可以么。说起来,这个成才怎么回事,明明他才是个小鬼为什么现在的语气那么像把我当孩子哄?我就不抬腰,就不!
……哎妈呀好吧,我抬,成才同志你别再魔音穿脑了——百?j-ian??怎么了,百炼钢也架不住那又柔又软的声音往耳朵里钻狗尾巴草似的挠得人心痒痒害高城差点破功直接跳起来大吼一声我没醉求求你别哄孩子了。等成才也躺好周围就只有风吹草动了,渐渐的酒劲儿上来,为了安抚三连长实打实的喝了三碗之后还能竖着自己走出来高城自己都佩服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但只来得及抱怨草地没有床舒服然后就断电——酒精果然可怕。
五 都是酒精惹的祸(下)
酒后乱性。
可是但是可但是,现在好像——酒后,被乱性。
你一个没喝酒的怎么能比我大半斤下去睡得还死?!
行了行了,醒过来的高城一颗脑袋左右乱晃快成了拨浪鼓但他就是死活不敢往下看,抓耳挠腮折腾了半天,哎呦喂,高城一怒之下终于压住了所有杂七杂八的念想,虎着一张红的能滴出血来的脸咬咬牙往下方瞪——那成才以为自己是被子还是枕头?!俩胳膊紧紧箍住自个儿的腰脑袋靠着自个儿肋下蜷成一团睡得正香——你们谁死出来一个把他给我弄走啊!看着黑乎乎毛茸茸的头顶高城就恨不得坐上火箭立刻逃离地球。但很快高城就消停了确切来说是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全身僵直死板,谁叫他想到了很恐怖的事——你知道,七连就那么大个地方,再隐蔽再偏僻站在三楼以上也能一览无遗,所以——高城觉得脊背上冷汗直流,嘎嘎蹦蹦艰难的回过头扫描了每一个窗户。
所有窗子都是空的。
都是空的才有问题。
高城觉得自个儿就是那倒地的兔斯基,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那帮兔崽子是不是笑的肠子都打结了?!躺在草地上直勾勾望天像是翻了白的鱼,这回不用装也像极了尸体。
深呼吸深呼吸,狠狠闭上眼下定决心再睁开,情状猛烈惨烈壮烈,心中默念“请叫我视死如归高三烈”高城头也不抬彻底放弃抵抗有气无力的挥动了几下胳膊。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二十九。
高城数到二十九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大活人,在这个“美好”的夏日七班长锅底似的脸刀子似的目光已经完全不能对高城造成更深伤害,破罐破摔高城也根本懒得注意史今和伍六一是个什么表情。嗯,他们的出现代表的重大意义就是没猜错的话整个七连都远远围观了连长高城和士兵成才摆出的大乌龙。
高城撑起上半身,低头瞅了一眼依然把他箍的死死的同时也睡得死死的成才,笑:“咋,还想接着看戏啊,还现场的。”嗓音嘶哑三个士兵直觉得脖子后面飕飕吹凉气,恼羞成怒高老虎绝对惹不得。
为了照顾当事人的其实经乌有的面子和高城最有情分的史今伍六一必须来,至于七班长,人家那是无可置疑的把成才放在第一位,抢两步上前搂过成才想把人叫醒,裸露在外的皮肤刚一触手,七班长的脸上瞬间就能刮下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