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就要失败?”
“就凭你现在的暴躁!你去了怎样?上下嘴唇一碰天华乱坠的大道理一摆人家就会听你的?他要是能听得进去道理,你以为这一年多那些村民是干什么吃的?就你懂道理讲道理人家就不懂也不会讲?”
“没试过就谁也不知道结果!”
“盲目自信!试啊,你去试啊,我不拦着你。”
张越斜了成才一眼就走,霎时成才有种找块石头敲开他脑壳把自己脑子放进去的冲动——比许三多那次要暴力的多!
“张越,我提醒你,做事别想了第一步就不管第二步。你要是弄巧成拙,那女人被打死都有可能。”
张越刹住了脚,“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动脑子想想,酗酒一年多谁劝都没用,就这号人你觉得他现在脑子还能正常?你用正常人的道理说他他能听得进去?他为什么打酗酒老婆?被骗了所有的钱,精神物质双打击,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你想他真正消停,钱和骗子至少你得给他一样,你能吗?你有钱给他填空子还是警察的事你想越俎代庖?办不成这两样,你一个外人跑到他们家跟他说理,你自己不觉得多管闲事儿的人特讨厌么?就你的脾气跟人吵一架打起来不是没可能。你给他找不痛快,你拍拍屁股回驻地了,那你觉得他会找谁撒气?你倒是说说,你能一直在他们家看着守着?”
成才说了一堆话口干舌燥,张越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事实上张越沮丧的是他也觉得班长说的对分析的都是道理,可真就这么遇上这事儿还不管?这心里堵着它难受啊。
看张越闷着头半天不说话成才就知道他听进去了,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年轻?c-h-a??了点自己也不至于拿话当机枪突突了他,那自己岂不是和他一样年轻?c-h-a??了?
难免心软,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成才有点见不得人受委屈,哪怕这委屈是自己给的,总觉得周围人都有点三呆子的影子似的。
再开口成才的语气就和缓了许多:“你还去么?不去就快走,再磨蹭你就赶不上换岗了。”
成才说完了就走,张越一言不发闷着头跟在后面,用膝盖想都知道他一直在纠结这件事,所以这一路成才的心都没完全放下来过,生怕张越一时钻了死胡同再转回去就谁也拉不住。他太了解张越这号人,无他,久病成良医,钢七连车间批量生产的不都这配置,刚强善良,但就是有时候热血的过了头就忘了自己还有脑子这么个物件。
平安到了驻地换了岗,成才时不时不动声色的瞄上张越一眼,几天观察下来总算没有复发迹象,也是么,谁也不是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鸡血沸腾的。
可这事儿啊,它还在,它钻到地下当地雷去了。
然后呢?然后成才仰天长叹,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不那么纠结七连的事儿了,这怎么走到哪儿身边都有那样的人,熟悉的仿佛还在七连可转念一想又不是,似曾相识似是而非,红尘已隔世。
想到七连心里一阵阵揪着疼,成才瞅着张越对自己说,这小子是沾了七连的光,要不这事儿我死都不管。
成才生平第一次用上所有脑细胞去研究人家家长里短的事儿,研究着研究着就想自己爹,以前成村长常被拉去“主持正义”,自己跟在爹后面还觉得风光有面子,等自己也有着一天,村长的活还真不是谁都能干的。殊不知乡间人情世故,那是一团缠在一起的铁丝,繁杂而顽固。
不管怎么着,成才用他自己的办法去醉汉家试了试。他指责张越幼稚可他自己做的也无非是张越版本的改良,留了个精巧后手——为了自己以后不麻烦特意看似无意的提醒那女人如果实在撑不下去就回娘家吧。
出了醉汉家又嘱咐了上次结识的牧羊人多照看些,可成才还是不放心,接下来的几天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估摸着没人注意他就往那村里去蹲点,在人家院墙底下一猫就是半天以防突发事件。来回折腾几天那女人总算想通回娘家去了,成才也不用再守着,嗯,这是潜伏训练绝对不是听墙根……
事情告一段落心里一松,连番奔波少眠的后遗症就一并爆发才在库房顶上晕了过去。
再然后醉汉就找上了门,成才也是祸不单行太倒霉,这醉汉该想通的地方想不通不该想通的地方全明白。可不是吗,他女人是因为成才几句话才跑了的,不找他找谁。
原来是这么回事。虽没听成才亲口叙述,但张越的回忆加上薛林的猜测事情也就有个大概。
大半羞愧混着一丝莫名的窃喜,张越根本不敢抬头看薛林——只有他自始至终信任班长维护班长,现在真相大白而且班长受伤大部分原因还不是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错了,对不起班长也对不起薛林。
看张越的扭捏样,薛林只觉得他天真。如果成才不是张越的班长他才不管这闲事,可他偏偏是张越的班长,别人的家务事他没兴趣,但自己兵他就有责任。至于为了解开张越心结自己是否沾惹上一个大麻烦,成才似乎没得选,这已经是另外一回事,成才自己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一饮一啄有前定,否则以那醉汉的身手凭什么给成才开那么一条口子?
就算再明白薛林也不会把这些说出来,就让这些直肠子误会去吧,这样他们就能接受成才了。薛林也没法恼张越,别说张越是弟弟,就算不是张越本身也没错,如果侠义心肠也是错,这世界也忒恐怖。知道了前因后果薛林喜忧参半,喜的是成才以后在五班的日子会轻松点,忧的是这事要怎么收场?那么可怖的伤口能没人问?打架斗殴找上门来上头问起怎么说?
薛林想了半天没个头绪,可大可小的事儿就有可大可小的后果,他也只能安慰自己说成才那么聪明肯定没问题。相对遥远的事搁一搁,眼巴前的可愁人,也不知他的伤怎么样了。
一直等到快熄灯了老魏才打电话回来,说没什么危险,已经进手术室正在缝合了。
那就好,那就好。薛林心里刚要念佛就听老魏在电话里爆了一句粗口,好个屁,倒霉事儿赶一起了。
啥?心刚放下又提起来。
你知道我们碰到谁了?
谁?
军长。
三十七 螳螂
高军长习惯了见到他紧张或是不紧张、直视或是不敢直视的大头兵,他一辈子见过的兵多的就像天上的星星,有的记住了有的没记住,还有一些是印象模糊却总能记住点什么的。
成才是见到军长有点紧张、骨子里敢直视可偏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样子、看一眼就能留给人模糊却长久无法磨灭印象的那种,总体来说并不出奇。
现在两个人对面坐着,一个是麻药劲刚过去外加失血过多倚靠在床头,另一个端坐在椅子上腰板笔直的像个恭谨的学生。经验告诉我们看事情永远不能只看表面,他们当中不该用脑的人必须用脑,安然无恙的人却可以继续好整以暇。
要是放在平时成才会觉得和军长这么独处一会儿是值得炫耀的谈资,但现在么,目光往在旁边默然站立充当人肉背景的老魏那儿一溜,原来是连叹气都不想。
时间回到几小时以前。成才一行人赶到就近的某陆军医院走廊里就碰见了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说熟悉,全军上下没一个人不认识时不时就在报纸上转一圈,说陌生,那是他们底下这些兵从来只看照片没见过活人——成才倒是在军区比武上远远见过,但确实远到可以忽略不计。
看指示牌高军长是刚从ICU那边过来,能劳动军长大驾的绝对是狠角色——这是成才之外所有人的想法不是成才的。成才是怎样人精,军区最好的医院不是这家,军部也不在这附近,军长好端端站在这儿肯定不是来游山玩水的,那么还猜不出来么?ICU里的病人未必是狠角色,只是和军长关系太不一般,这个身份特殊的病人该是遇上了什么突发状况受了不轻的伤,不得不就近先来这家医院稳定情况。瞬间心悬到嗓子眼又往回落,看军长的神情,病人的情况好不了但绝不至于最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