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一生中有着无数次的出发和无数次的送行,无数次的接受与感激里,总投影着年少时永远的第一次。隔着泛黄的岁月才能看清,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俯下身,把他所有情义霸道的扣紧,无声无息无色无形,强盛的连布料的经纬都不能幸免一丝一浸透了他的气息。他一生不承诺,金光闪闪的扣子是他亲手别上去的最神圣纯洁的勋章,能给的都给了不留后路,管你知与不知要与不要,此身不能共你生死,此心强行一世相随。
时光未深往事成幽,这样奢华逆天的战袍,此时穿着不适脱又脱不下,唯有叹息。
看着一个想另一个,被看的沾了被想的光不知幸与不幸。心头一刻柔软,成才将那退开一步仿佛端详自己最好作品的笨蛋拥入怀。
谢谢,希望你一切都好。
真是绝妙的身高差,瞬间的呆滞之后什么都明白的薛林松了口气枕在他劲窝。
我知道,你也一样。
龙吟震九州,蛰伏着人中之龙的草原其实不堪重负,一别从此云泥远,薛林却再没想哭的念头。笑着送他走,心说,我也有了一个在最美时刻的断章,最好的样子,便是他去向希望的灿烂。
一生一次,从来就无关结局。
……
再见故人恍隔世,无论他们还是他。
副职能做到这么嚣张,高城也算一枝奇葩。提醒自己这些数目过多的熟悉面孔还在和自己效忠于同一个理想,一边得意一边别扭?c-h-a??上来的高副营长忍住了抡起武装带把他们抽成滚地葫芦的冲动,整啥玩意儿呢,一个个活的都挺精神啊。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头上逐渐聚拢的黑云以及黑云的来源脸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马上就要霹雳一声惊天响的中校教官袁朗同志。
怪不得现在的南瓜一茬比一茬欠削!基层部队有这样的首长底下的兵还能是啥样子?!肉麻兮兮眉开眼笑眉目传情都快眉目生春的家伙你们当这是干什么,过家家还是访?c-h-a??友大联欢?!一会儿不削得你们屁滚尿流我就不叫袁朗!敢无视我人肉背景我还不速速洗干净脖子纳命来!
袁朗在这儿眯起眼,站在一边熟知他为人的齐桓就无不悲悯的看向了所有参选人员连带高城,这些人在他?j-ian??没有区别,脑门上都贴着倒霉蛋的标签呢。
哎,等会儿。
一眼扫过便知有异,齐桓略往后倾了倾身子好看清队列中的某个兵。
面沉如水微微低目,若非军姿拔得无比挺直差点就要疑心是个软蛋。整个队列笼罩着常人无法抗拒的暖流,不管是不是高城的老部下都受其感染神情都有所和缓,但唯独他仿佛冰雕的一样不为所动也不多看一眼。心志坚定严阵以待,别人的事情是别人的,不艳羡向往也不觉不自在。
齐桓暗赞一声好,好兵,也是好冰,在极度低温下冻出来能碎金裂铁的冰,强大而耐得住寂寞,他有问鼎步兵之巅的潜质。两相对比,剩下的那些身体拔着军姿可心早就在秋游的——实际上当然不至于但以老A的标准划分就是在秋游的兵,同归却注定殊途。
注意到副手的不对劲,袁朗看了齐桓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之所及——
一个天生狙击手。
未经思考,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先于一切。
他站在队列里身边的人不会感觉有任何不对,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眼里的精光,身体凝实的好像经历过千锤百炼,静若沉渊,不动如山。存在感并不稀薄只是自然,站在那儿仿佛山川草木的一部分,可他是个人,这个隐身万物的人一旦动了势必烈火雷霆,一击之下何人可撄其锋芒。
袁朗再看高城,嘴角有一丝奇怪笑意,要不是你不经意的先乱人心,我哪能这么快发现个好苗子。袁朗这么想也就等于承认,第一眼扫过去他确实看漏了,你说那些参考资料?根本看都没看过就被袁朗安置着颐养天年去了,他不相信数据不相信当年勇,有本事在他手底下过上一招再说其他。
既然如此,袁朗的笑容让齐桓打了个激灵,什么如此?先是被人肉背景再是被迫发现自己看走眼,这点强词夺理的小仇袁朗可都算在了高城头上,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自己怎么也得好好“报答”高城一番才是。哎,你说这高副营长怎么就这么碍眼呢。
高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敌我不分”,看见今时今日的成才你说他管那死老A做什么。
头上的伤应该好了吧,伤疤被头盔盖住也看不见,心刚放下转瞬又提起来,高城不是那俩外人,袁朗齐桓欣赏的地方放在高城眼里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安,一块没有气泡的大冰坨一块没有缝隙的钢锭,无论自然还是人工不觉得都太过理想化了么?
对于此时的袁朗齐桓来说,成才是极有可能成为他们一员的人,可瓜葛也仅限于此,最终结局如何不能说是无关痛痒但也相去不远。
但高城不一样,私情都顾不上论,只因为曾经是他的兵是他放在心里的人,关心已成习惯第一时间就觉得不妙。平时即隐身万物,万物有灵,除人之外皆无情。就算是一个狙击手,又何须无时不刻的潜伏?他站在那里你却看不见他,那是因为他身上已经没有人气儿了。
太上忘情不登仙,高城瞳孔皱缩,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感觉不好,真的很不好。
一,二,三,成才垂睫数着那些目光,赞赏而探究的,以及深深忧虑的。
他依然是他的最好犹如明日高悬,但是——成才抬眼,此时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他看着的是高城也不是高城,无非活生生的高副营长和记忆里那个身影的区别。
平静清澈,日光洒满雪山之巅。
历史在螺旋上升,人总爱误会它重复上演,高城觉得自己正踩着透明的转梯,低头看见的都是昨日图卷的陈列,无法修改也触碰不到,若伸手就是现实的一片冰凉。前世的除夕夜高城被这么看着,想靠近被拒绝,今生他又被这么看着,守望都不允许。
高城,够了,收起你泛滥的仁善,你的操心如此多余,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活得很好。
眼睛会说话,眼神能杀人。
不伤无辜非怀仁,为表敬重不遗力,精准控制,笔直一箭,旁观不知生死劫,却道是,震慑八方。
各就各位预备开始,齐桓硬挤出时间跟袁朗说,也许带走一个就够。
(二部完)
前世因·牡丹劫
林州城,繁华不过西坊,往来商贾三教九流,白日熙熙攘攘,夜间莺歌燕舞。
西坊最旖旎精致之地当属百花街。百花百花,顾名思义,人花草花珠花,反正商铺小贩都是跟花沾边儿靠花吃饭,往来行人自然是寻芳访萃之人。
这几日百花街多了个卖花的少年,你若打他身边过,就一定会注意到,他的花,他的人。
花是好花,牡丹剑兰,栀子山茶,六七盆栽摆在正前,靠一侧放着两大筐折枝,分门别类成捆扎着,花色就更多。姹紫嫣红?死板了,你可曾见过哪个卖花的跟前时有蜂蝶飞舞?那些花儿无论赏花的看叶的含苞的怒放的清一色新鲜水嫩,从黎明到傍晚摆上一天也不见打蔫儿,便是牡丹这样秾艳群芳的花王也仿佛刚从山间采来,带着流岚朝露不胜出尘。千娇百媚固然好,最难得是灵秀,驻足观赏便觉周遭安静,依稀就听见了花的低语,好像随时会变成仙子巧笑倩兮。
见了这些花多半会想那卖花的人该是个纤细少年,温柔妩媚笑起来灿若春晓,但真的去看,除了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一点之外竟然一样没猜对。
身形精健蜜色肌肤,若不看脸要么武将之后要么农家少年,只是看了脸便知二者皆不可能。
描绘不出,只道冷艳。冷艳至极。
什么东西到了极致都能凌人,少年这模样让买花的和搭讪的都望而生畏,他怎么做生意?半人高的黄牡丹下立着个木牌,“以物易物,不收金银。手抄经文,佛道不拘,一页一枝,一册一盆。不通文墨,观赏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