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爆发
下楼,另一条走廊。
病房很大但就住了一个人,睡着。
高城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袁朗在后面叫他:“不进去看看?”
“不了,我还有事。”头也不回。
袁朗一个人进了病房,一线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刚好照在输液瓶上,晶莹剔透,无声流动的药液也仿佛沾染了淡金色。
合眼安睡的青年脸色苍白又泛着不正常的黑气,失了健康的气息怎么看都有点憔悴。
袁朗仔细端详,已经入围就不是可有可无。之前看照片,一大堆惨不忍睹的证件照里他那张还算端正,见了本人有了生命的灵气就显得不错,在军营里混个中上,毕竟基数庞大,俊俏的大有人在。
大约是眼睛太过夺目,总要闭起来旁人才能注意其他。比方说现在这样睡着,那两条眉就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修长,凝黑,流畅成韵,是谁伴着杳杳一缕檀香揽袖提笔,紫毫轻扬画出剑锋成双。眉梢若黛,轻柔氤?c-h-a??又线条干净,剑锋止而剑意驰,虚穴以汇天外寒水,丝竹空,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齐桓是为这个发呆。自己也稍有失神的袁朗表示理解。
要是没亲眼见过,袁朗也不相信有人长得就让人心碎,看着就提心吊胆,生怕他作出个好歹恨也不是心疼也不是。
为什么舍下队友独自奔向终点的是你,尘埃尚未落定,遗憾就提早报到。
转身出门,再下一层楼这回进的病房热闹些,许三多醒着在吊葡萄糖,这也是个让人操心的主,难道他们钢七连是专门出产问题儿童的?不过许三多一眼看过来袁朗还是松口气,管他挨骂还是挨揍,反正比起先前那三个许三多是既好A又有热乎气也没逼死个人的压迫感。
袁朗也不会知道,他刚离开的病房门口站了个应该走了的人,雕像似的矗立了好半天终于推门进屋,随手关门,状似平常。看他行动路线倒像是专为远眺窗外风景,途径病榻只是稍作停顿看了那么一眼。
双眉颜筋柳骨,人非瘦金难比。
昔年学字,情景恍如昨日。
高城习正楷真书,浩然刚劲尤擅欧体,于平正中寓险绝,诸家皮毛粗通,唯瘦金,慕之恶之,情何难言。初时恨徽宗昏聩,不取,博览诸帖偶见秾芳诗,飘忽藏锋切金割玉,气定神闲杀人于风生谈笑。似有云行薄刃划过双眼带出血珠成串,久久凝视竟想无端落泪。一时兴起,临之,反震指腕若冰火淬。
爱不得,憎难舍,其字其人,云胡我命?
背后幽幽一声唤,“高副营长……”
成才早就醒了,只是饥疲过度外加肠胃不适又不是被轰了脑袋变植物人,先前被袁朗盯着扫描那么久他要是还无所觉也就别当什么狙击手干脆洗洗睡得了。成才不愿意面对袁朗,自己心里的空茫疲惫还没排遣再应付一双似能洞悉一切又因自身过于强悍而稍显侵略性的眼,忒雪上加霜。成才对袁朗那是憧憬而又忌惮,可他当时真的很懒一点不想动脑,索性装睡蒙混过关。
那么高城呢?不用睁眼看听响动就知道是他,成才能在想象中描摹他一路的动作神态,那睁不睁眼就更无所谓。关门轻微钝响,封闭的空间里就剩他俩。是不是过后才乏的原因,曾经倾心的人现在涌不出热情,仿佛两团纠缠在一起的根系终于被分开,成才平静地望着柔软纤细沾着新鲜泥土的根须飘渺独立渐远遁向星空深处。
高城,也许他不能让哪里都觉得累的成才放轻松,但他就是能让成才睁开眼,和他说说话。熟稔随意无关风月,仿佛相识了几千年,姓甚名谁都记不清,只是认同依稀尚在。
两两相对却像直面巨大虚空,身形弥散抓不到实体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不会错,对这个人,心里总是不设防。该说说该做做,于是高城连句客套都没有,脸色阴沉开口便是“你怎么能丢下伍六一?!”
你要说的是这个?成才意外也不算太意外,他们之间早晚得发作一次,从高城一身低压进了这个门成才就知道今日事必不能善终,可他们的大脑回路确实不太一样,导火索居然是这件事?成才望向高城不解的眼神瞬间引爆了这头强压着怒火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