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开始吧。”骆阑夜吩咐道。
“是。”仵作领命,开始勘验尸首。
进宫不能带小徒弟做帮手,柏辰便与他一起勘验,仵作心里简直长舒一口气。
--有验尸技术比他好多了的柏大人在,他便不怕了。
柳如水倾国倾城的脸蛋已经被血污沾染得看不见本来面目,堪堪遮住要害部位的衬裙也被血染成了泥巴色,浑身上下有很多道剑伤。
但柏辰推测致命伤应该是心脏的那一剑。
柳如水穿着白纱裙在太后宫中翩翩起舞的情形犹在眼前,现在已经成了一具了无生机的尸首。
人的境遇,有谁能说得清楚。
仵作将尸身的血污大致擦掉,开始初步勘验。
柳如水与妾侍玲珑的身体都有多处刀伤,二人的致命伤均是胸前的那一剑。
这一剑力道十足,直接戳穿了动脉导致二人失血过多死亡。
而另外两位妾侍则是被干净利落抹了脖子,一剑毙命。
从这可以看出五皇子在杀柳如水与玲珑的时候最疯狂,也最兴奋。
到后来他虽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却已经冷静了许多,这是另一种杀戮的快感。
……
在验尸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侍卫来报,说是柳相已经赶来,非常激动,想要见见他的可怜女儿。
骆阑夜思索一阵,对柏辰道:“我出去见柳相,你在此守着。”
“是,大人。”柏辰点头,只有大佬才能去应付另一个大佬。
--尤其柳相现在正处于愤怒与悲痛的时候。
骆阑夜出去之后,柏辰与仵作两人继续验尸,侍卫在旁记录,没多久便完成了初检。
走出地窖,沐浴着秋日温暖的阳光,浑身上下那股y-in寒劲儿才算散去。
刚到院中,便见到骆大人在与柳相说话。
柳相情绪激动,以往温和的脸庞显得有些扭曲,他一边说话一边用袖子擦泪。
柏辰走过去,行礼之后道:“柳大人,节哀顺变,注意身体。”
“我女儿双十年华,竟然惨死于剑下,实在令老夫痛心!”柳相眼角又渗出浊泪,“我女儿已经如此凄惨,不能再让她躺在这冰冷的地方,老夫已经求皇上准许,拿回小女的尸首回去下葬,让她入土为安。”
古时候的人对验尸解剖有一种特别大的误解,觉得会让死去之人灵魂得不到安宁,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对此便越忌讳。
柏辰不动声色地看了骆阑夜一眼,这尸检步骤还未走完柳相便要求拿回尸体,不合规矩啊。
可柳相说他已经获得了皇帝的允许--这究竟如何办?
柏辰猜想骆阑夜也没办法,人情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情况无可避免,这便是官场。
果然,骆阑夜道:“既然是皇上应允的,那丞相便去将皇子妃的尸首敛了吧,希望她入土为安。”
柳相不再多言,带着几个侍卫进了地窖。
“我们冷宫见见五皇子。”骆阑夜道,“这边让他们按程序办吧。”
“是,大人。”
这边柳相横c-h-a一杠,倒不如先去五皇子那边看看。
还好刚才初步尸检,大概的情况也了解了,何况玲珑是与柳如水一起被杀的,从她身上应该也能窥得一些当时的情形。
留下大理寺的几个衙役与仵作在此做接下来的工作,柏辰与骆阑夜匆匆往冷宫方向而去。
没想到在半路上遇见了康王与萧凛。
一番寒暄问好之后得知康王他们匆忙进宫也是为了此事,据说皇帝召集了重要的皇室宗亲入宫,商讨对五皇子的处罚。
宗亲开会,大概是要商量是不是将五皇子从宗籍中除名。除名之后,五皇子便不再是尊贵的皇子,甚至都不能再姓萧,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庶民,这是一种极大的惩罚,无异于从天堂掉落到地狱,某种程度来说,比杀死他更惨。
在公众场合,萧凛与柏辰也无法卿卿我我,两人用眼神关心了对方一下,便要各自忙各自的,无论有多少话想说,也只能等回到小院再说。
告别了康王,柏辰与他的boss来到了冷宫,珠翠宫。
据说这里本来是前朝让受罚的妃子居住的,到了本朝妃子的冷宫换了地方,而这里变成了关押不守规矩犯了错的皇子皇孙的地方。
冷宫里破落萧条,Cao木枯萎,连窗户都积了厚厚的灰,光看景色就让人心里觉得难受。
五皇子被关在大殿里,门外有禁卫军守着。
骆阑夜出示了令牌之后,带着柏辰进了门。
胡大人与卢大人正在里头苦口婆心地劝五皇子,可五皇子就像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见到骆阑夜前来,胡大人正好解脱,他道:“老夫的哮喘都要发作了,先出去透透气。”
说罢便走出门去,动作迅速,步伐有力,哪里有什么哮喘的样子。
☆、一百二十二章
看着胡大人矫健的步伐,柏辰不得不敬他是个老艺术家。
珠翠宫的大殿中也如同外边一般破落陈旧,连窗户纸都泛黄发黑,有的地方已经破了洞也没有修补。
五皇子坐在一把褪了色的木椅上,看样子已经是稍微洗漱过一番,身上的中衣没有血迹与污渍,发髻也并未散乱,他盯着地板,双眼无神,脸色颓败,几日不见,脸颊的凹陷更加突出。
就像一个被剥去了灵魂的行尸走r_ou_,没有一星半点往日的神气与桀骜。
卢大人站在一旁,见到骆阑夜过来,拱手行礼,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拿五皇子完全没办法。
柏辰心道也是,起码现在五皇子还是皇子,又不能刑讯逼供,他要是死活不开口,只能干瞪眼。
骆阑夜露出理解的神色道:“卢大人辛苦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如果胡大人身子还不舒服的话,随他去太医院瞧瞧病。”
“是,大人。”
随后卢大人也离开了大殿。
“我与柏大人想同殿下聊一聊。”骆阑夜转身对带路的御前侍卫道,“你先在门外等候吧。”
侍卫犹豫了一瞬,抱拳道:“是。”
待到他带着几个手下走出门之后,空旷破落的大殿变得静悄悄的。这里朝向不好,大白天也要点着烛火才能有光亮,烛火摇晃,衬得五皇子的脸有些狰狞变形。
骆阑夜并没有着急询问五皇子,而是坐到了他对面的那张椅子上。
他用眼神对柏辰示意,让他问。
骆阑夜年纪轻,业务能力却强,知道一堆人凑在这里,尤其胡大人这种来做做样子的,五皇子又不傻,显然不会透露任何消息,他让柏辰去询问五皇子,应当是猜到他心中有了一些思路。
柏辰点头,随即走到五皇子身前,并没有温言细语地劝他,说得很直接:“殿下,请恕臣鲁莽直言,现在您只有说出昨夜的真相才能有一丝转机。”
五皇子的眉头微不可见皱了一下。
柏辰趁热打铁,语气放缓,“您一贯对皇子妃宠爱有加,怎会无端端杀了她,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能与我们说说么?我们过来是想帮您的,父子连心,皇上也想知道为什么。”
红脸白脸柏辰一个人全唱,一专多能。
虽说此次五皇子连杀四人,但其他三人都是妾室,算奴籍,杀了也便杀了。算起来杀皇帝赐婚的正妻才是有罪,尤其这个正妻还是丞相的女儿,也是贵族身份。德惠帝不处理五皇子,对柳相和满朝文武都无法交代。
但德惠帝想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好端端的儿子为何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如若他的儿子是受人陷害或者是事出有因,他还能为他换取更多的生机。
--哪怕彻底放弃了这个儿子,也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柏辰搬出皇帝打温情牌也是希望五皇子不要真的死不开口,这样事情便毫无转圜的余地,更重要的是会便宜了那些作恶的人。
五皇子缓缓抬起头,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盯着柏辰的眼神咋一看非常认真专注,再一看却什么也没有,一片空洞。
“谁也帮不了我。”五皇子终于说话了,声音中带着沙哑,“自作孽不可活。”
他的话摆明了拒不合作,但也说明了这里头有蹊跷。
--嗑药是真,是被人诱导才嗑上药也不假。
柏辰皱眉盯着五皇子,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从那双黑洞般的双眼中似乎窥到了他死也不开口的端倪。
因为说了似乎比不说更严重。
不说便是单纯地狂躁杀人,他要是开口说有人引诱了他嗑药,那么证据呢?五皇子出事便被关在这里,哪里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便是造谣为自己脱罪,更重要的是逍遥散属于禁药,他承认自己服了禁.药,那便是犯了太祖的禁令,罪加一等。
五皇子的住所什么都搜不到,衣裳也换了,现在可以说是什么证据都没有。他现在很被动,且根本不信任大理寺真的会帮他。
柏辰此刻心如明镜,从五皇子那里是得不到有效信息了,不如从侧面调查。他心下有了计较便不再下功夫询问,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五皇子也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他。
形势不明朗,皇宫禁地也不一定安全,柏辰不想主动提磕药这一茬,便看向骆阑夜。
骆阑夜起身,“殿下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吧,这可能是您唯一的机会了。”
五皇子苦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