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不起，张固，对不起。”仿佛现在除了这三个字，其他的都是多余。对不起，我没有信任你。
“那他们，用我妈威胁我，你就没有怀疑了？你不认为我会为了我妈而出卖你吗？”张固讽刺地问道。
钟韵低头不语。事实上，就算张固因为这最后的威胁而泄露鲛人的秘密，钟韵也不会责怪他了，因为这不是张固自己的问题。
设身处地，如果别人用自己的母亲做威胁，恐怕没有几个人会无动于衷吧。
张固嘲讽地说道：“我告诉你，我不会。不过，你大概也不会信吧。”
钟韵痛苦地弯下腰，“我相信你。”不过他说的这话，大概张固是不会信的。风水轮流转，他的报应来了。
“叮，目标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0。”
张固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刚刚醒过来，说着这么多话他觉得很疲惫，更累的心。明天没有什么好期待的，可是还是要休息。
再次醒过来，鼻尖传来熟悉的香味。他听到钟韵的声音：“医生说你可以吃点固体食物了，我给你买了包子和豆浆。”
钟韵上前要扶他起来，却被对方挥开了手。钟韵停下动作，看着张固努力用手撑着，突然响起来——
“我的腿，怎么了？”
钟韵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张固已经发现他的腿动不了。
张固伸出手摸索着向下，一下子触碰到腿上打的石膏，顿了顿。“我的腿骨折了？为什么我完全感觉不到疼？”
不对，不只是感觉不到疼。他根本就感觉不到腿的存在。
钟韵苍白地安慰道：“只是暂时的，医生说会恢复的，只要康复之后继续做复健，神经会慢慢连接上的。”只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张固用手支起上半身，却因为拖着完全没有知觉的腿而努力了半天，也无法坐起来。半晌，他低着头说道：“很好。没什么，反正……我已经是个瞎子了，再加上个瘸子，也没什么的。”
钟韵忍着心里的抽痛，强作轻快的声音：“别瞎想。都会恢复的。来，先吃点早饭。”把双手穿过张固腋下，帮助他坐起来，又在背后塞了个软垫。
张固出奇的安静，没有闹也没有哭，慢慢地吃了点东西，就又躺下睡觉了。可是钟韵却觉得心惊，好像一颗□□被吞下肚，却没有听到预期的爆炸声。
张固很配合医生的治疗，一段时间后，他身体大部分外伤都已经结痂。其实刑讯对他的身体没有造成很大伤害，那些外伤反而是被车撞出去的时候的擦伤。
张妈妈已经被钟韵派人转移到邻近鲛人部落的海边了，以防万一，遇到危险可以避入鲛人部落中。钟韵对她说是张固请了假，要到海边度假，先接她过来，自己随后就到。
而且，张固的外伤也差不多好了，只剩下骨折的双腿。钟韵咨询过医生，可以带他转院，反正神经的损坏也无法修复，在哪里做复健都一样。
第49章 鲛人海
钟韵提着汤走进病房，张固怔怔地看着窗外。
他故作轻松地开口说道：“在看什么？”一出口就懊悔不已……张固眼睛已经看不到了。
张固回过神，垂下眼睛，“看看天。”
“你今天泡澡了吗？”张固问道。钟韵在陆地上必须要每天保证将鱼尾浸泡在水里一段时间，他俩都知道。但这是张固醒过来之后的第一次主动交谈，钟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忙回答：“刚刚在家里已经泡过了。”
“嗯，那就好。”张固面向钟韵的方向，好像能看见一样，“钟韵，我们需要谈一谈。”
钟韵心里一紧，该来的总要来。他搬过一张椅子，坐过去轻声说：“好。正好我也有很多想说的。”
张固点点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相信你说的重生，也就理解了你的所作所为。但是，并不是事出有因，就可以被原谅。”
钟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明白你的心情，也接受你的解释。但是，我不能原谅你对我做的一切。钟韵，我不想再看到你。”张固平静地好像在说其他人的事。
钟韵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酸涩地开口：“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也不奢求。但是，你现在身体这样，军方还在紧盯着你。况且，就算不想想你自己，也要为阿姨考虑一下。”
张固的态度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是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特别是在张固处境如此艰难的情况下。
“好吗？”钟韵轻轻把手搭在他肩上，张固却在那一瞬间身体轻轻一震。虽然极其细微，还是被钟韵发现了。他赶紧将手拿下来，轻声问道：“让我陪着你，好吗？”
张固沉默。他现在确实处境艰难，理智告诉他，钟韵的提议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潜意识来却在拒绝和排斥这个人。
良久，他终于点头：“好。我要洗澡。”
钟韵熟练地把被子掀起来，一手穿过他的膝窝，一手绕过后背，使力将他抱到浴室。在张固恢复期间，他的一切生理问题都是由钟韵帮忙的。但是这一次，在钟韵帮他脱掉衣服后，张固突然开口说道：“你……出去。我想自己来。”
无神的眼睛固执地看着自己，想到那里面原来充满的信任和依赖，钟韵不好再坚持。“那你自己小心”，拉过一个椅子让他坐下，再手把手地告诉他花洒的开关，浴液在哪里，最后不放心地说：“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喊一声。”
张固点点头，固执地坐在那里不动，直到听到钟韵出去的声音。
周洛：“这几天过得真无聊。瞎子只能闭着眼睛打游戏。”
008：“……要不我再给您推荐几款新上架的游戏？”
周洛：“不，我要赶紧把好感度刷上去，快点脱离这个无聊的地方。”
008：“(#^.^#)”那太好了，宿主大大无聊的时候它就很累啊，连逛街都去不了。
钟韵走出去没多久，就听到浴室传来花洒喷水的声音。他不敢离得太远，生怕错过里面的一丝响动。听了很久，里面依然很安静。他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如果是在洗澡，怎么会除了水声什么都没有？
“张固？你洗好了吗？”敲敲门，他大声问道。
过了一会儿，就在钟韵快要忍不住破门而入的时候，里面传来小小的声音：“还没有，等一下。”
钟韵忐忑地在门外等着，里面依然只有水声。咬咬牙，他再次敲了敲门：“洗的太长时间对身体不好，今天差不多了，出来吧。”
这次没有一点回音。钟韵将门撞开，看到坐在那里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发现，本来应该充满热气的浴室里居然一点水雾都没有！
冲上去试了试水，冰冷的刺骨。他赶紧将花洒关上，拉过浴巾将张固裹住。却听到那个人低声说道：“好脏，怎么也洗不干净……我好脏啊……”
钟韵呼吸一滞。不吭声地将张固抱起来放到床上，拿毛巾将他全身擦干，再扯过被子上上下下捂严实，说道：“你不脏。”
张固一动不动，“那么多人上过我，那么多……我都记不清了……”
钟韵弯下腰，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忽略了那微弱的抗拒，眼睛紧紧盯着张固的脸，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不脏。那天是我，都是我，只有我。”
“叮，目标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95。”
张固慢慢抬起头，“你骗我……”
“我没有必要骗你。那个时候我恨你，当然要亲自教训你。”钟韵清楚地说道，他知道，此刻任何的迟疑或同情，都会让对方怀疑。
果然，张固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所以，你那个时候有多恨我？”
钟韵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无法再冷下心来重复一遍。最终，只好避而不答。
医生再次被叫来，为张固检查了一遍身体，说道：“没事儿，年轻人嘛，洗个冷水澡没什么问题的。好好休息就行了。”说完，看向钟韵，使了个眼色。
钟韵帮张固盖好被子，才跟着医生走出去。年长的医生自从张固入院以来就一直是他的主治医师，关于张固为什么受伤不是很清楚。他叹了一口气：“病人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
钟韵眼中浮现出惊惶的神色：“他怎么了？”
医生说道：“关于这一点，家属应当清楚的。医生治病，但是病人有心结，只能靠跟他亲近的人解开。家属多注意病人的安全吧。”
钟韵当然发现了张固的异常，但他只是以为自己说出的事情让他难受，却没想到张固已经开始伤害自己了。
他决定带着张固立刻办理出院手续。他喜欢海洋，也许回到大海里能够使他心情变好一点。
……
直到触摸到温暖的海水，张固才知道，他们已经回到海边了。一路上钟韵带着他改变了几次路线躲避军方的跟踪。那么现在，应该是安全了？
钟韵温柔地拿出面纱替张固戴上，化出鱼尾带着他潜入海底。张固感受着被海水包裹的轻柔触感，走时他还是对生活抱有热情的海洋研究学者，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瘫痪的盲人，并且正在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