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熠猛地用脚跺地:“不是这样!”
她一下子变得很激动,林初焰被吓到。
唐熠眼睛很红,却尽力控制着声音的正常:“人的x_ing格是由很多因素导致的,有时候我们无法控制潜意识的活动。从幼儿时期,环境就不断影响着我们,身边人的行为产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大得可怕,但我们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许钦已经很努力在改变,很认真地在面对自己。他需要帮助。”
林初焰沉默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唐熠接着说:“我是真的觉得十分遗憾。像李琳刚才说我小公主,我根本无力反驳,因为我是真的没办法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杨校长一直强调,要关怀别人,体谅别人,可是真的好难。”
林初焰忍不住问道:“杨校长说了些什么?”
唐熠说:“他说我们每个人可能在潜意识里有着无数罪恶的可怕念头,别担心自己是怪物。潜意识不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不能怕它,我们要正面它,战胜它。”
唐熠笑了下,对着初焰说:“你听着觉得很平常对吧?初焰你是个很单纯的人,可是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在跟自己对抗。我知道有人嗤之以鼻,但我知道,那真的是很困难的事情。”
林初焰轻轻地摇头。唐熠不知道他的过往,他看上去真诚单纯,难道就一定是白纸般干干净净,被小心翼翼保护着长大的吗?他说:“我知道的,我没有嗤之以鼻。我在等一个人,他也在对抗自己,他很辛苦地喘息着,我的心疼一点不比你少。”
唐熠看向他,林初焰却站起身来,拉着唐熠也站起来:“我们先回去吧,这么晚了家里人会担心的。”
两个人都心事重重地走回公交站。唐熠等的公交车先到,就跟林初焰道了别,先走了。
林初焰在公交站多站了没两分钟,就有一辆车停到他面前。车窗缓缓下降,露出封淇那张怎么都好看的脸来,他的声音也是怎么都好听:“上车。”
黄色的车灯打在前头,林初焰站在黑暗中,被微弱的灯光衬得有些单薄,他巴巴地问一句:“你来接我吗?”
这问题跟句废话没什么分别。封淇从置物箱里拿出了个纸杯,对着杯口往里面大声说了句:“来接你,我的初焰小同学。”
明明对方早就听到了,他又把那杯口扭了个头,对着林初焰:“你听听我的回答。”
林初焰凑过耳朵去,魔怔了一样贴着纸杯,心理作用强大到让他认为那杯子还留着封淇的灼热气息。杯口才接触过封淇的嘴唇,现在又贴着他的耳朵,也就像,封淇吻了吻他的耳朵一样。
林初焰上了车,目光一直放在封淇身上,一点不敢移开。
“怎么了?”封淇笑着问,“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林初焰收回目光,“我请了假了,明天傍晚我们就去看百合花吧。”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开了篇新文,《一见方先生就很野漾》(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文),小甜饼。斯文败类攻×表面冷漠内心火热受,感兴趣的同学戳作者专栏可见。
☆、第 28 章
封淇立在窗边,倚着墙壁看着外面的夜色。
林初焰坐在书柜前的一张小桌子边上,背了半天英语,一抬头就看到他这幅有些寂寥的样子。本来他今晚一直心烦意乱,英语课文怎么也背不下去,此时就更为苦闷了。
封淇那样子,很像电影里的人,只不过指间少了只燃烧着的香烟,缺了点缭乱迷离的烟雾。说了戒烟,他也真没再吸过了,那只打火机也好好地躺在林初焰房间的抽屉里。
林初焰放下书,走到他身边去。封淇动了动,给他让了点地方出来:“不背书了?”
“背不下去。”
封淇揉着他的发丝,轻声问:“不高兴?”
林初焰没回答,只问他:“哥,孤独是怎么样的?”他倒也不是要窥探封淇的心灵,他的确不明白孤独。他是个热烈的少年,孤独的时刻极少,只不过偶尔叹息无可依靠,而他又有着咬牙死扛的倔强,就算处境艰难,倒也不会真觉得孤独有多么可怕。
但是,身边的人包括封淇,都接二连三地表现出了对孤独的畏惧。林初焰想到唐熠说的设身处地,也不由得想为封淇做到那样。
封淇低头去看林初焰,只见这少年清澈的眼睛里蓄满了悲悯的哀愁,便也细细地想着答案。
孤独,也许是世上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一种情感了。倾诉的欲望、想要被听见的欲望,谁都会有。每个人,都会有巨大的欢喜的时刻,忍不住想要把这样的时刻告诉一个人,看他的眼睛也亮起来,两个人开心地一起笑,而不是一个人兴奋地跺跺脚,然后搓搓手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封淇却不大有想要分享快乐的时刻。他所认定的孤独,是难以言说的人与人之间的离异。就连我们自己,也会经常有言行与内心完全背离的情况,说出口的话常与心里想的截然不同。表情达意,实在是件无比困难的事情。精确地表达自己已经难于登天,更何况要两个人要彼此表达再互相理解。
一个人要懂得另一个人,凭借的是莫衷一是的神秘的力量。有时候一个眼神,便能够会意。有时候手舞足蹈,耗尽了肢体语言与唇舌之功也毫无用处,白白当了别人眼里的怪物,谁也不懂谁在说什么。
封淇从不敢奢求有个人能懂他内心炸起的火花,那样电流般奇异的感受,要怎么传达给别人?他孤独地活了二十七年,从未有一刻感受到两颗心贴近时的炽热。
他把手放到冰凉的窗玻璃上,说:“孤独就是,我弹琴的时候,旁边的人说真好听,却不知道我受着什么样的酷刑。”
“那你知道,怎么反抗孤独吗?”林初焰看向他。
封淇笑了下,问了句:“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林初焰点点头,却有点疑惑,封淇不是没有抱过他。下一秒,他就明白了。封淇的手从他的胳膊下穿了过去,手指*合搂住了他的腰,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再把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
“上一次,你说:‘我离你这么近,很容易就听出来了。’”封淇低声说,“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孤独无可抵抗。因为只要哪怕有一瞬感受过陪伴和相知,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孤独并肩了。”
“无可抵抗?”林初焰有些气恼。
封淇搂他搂得更紧,声音既纤弱又病态:“对不起,抵抗不了。”就像他此刻无可抵抗内心的欲念,怎么也不想放开怀里的这个人一样。
“这难道不是一个悖论吗?”林初焰说,“既然不想和孤独并肩,那就会一直对抗孤独。既然在对抗,又为什么说它无可抵抗?”
“因为讨厌孤独,便会追逐不孤独。而一旦人们开始追逐人群,追逐别人的陪伴,就会变成另一个人。那就是孤独的并发症,人就会依旧孤独,并且变得可怜。正是由于畏惧孤独,所以才变成了孤独的手下败将。”
林初焰猛地回头,对上封淇的眼睛。他开口:“哥。”
“恩。”封淇应着。
林初焰把他拉到钢琴边上,自己坐到琴凳上,胡乱地弹奏起来。他边弹边说:“我知道有一种方法,能叫孤独麻溜儿滚蛋。”
封淇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林初焰的目光澄净,后颈上却有一层薄红浮上来,又给耳根镀了旖旎的色彩。
他停下乱弹的手指,取而代之地拨动了心弦,目光一寸寸移上封淇的眼睛:“那种方法叫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用那种方法,你可以得到一个人的心,只要两颗心紧密贴合亲密无间,孤独就无缝可钻。”
他接着重重地按下一个键:“你听!要是我根本不懂乐理,根本不懂钢琴,我弹出的东西,你听得懂那是什么吗?”
封淇摇头。
“对啊,”林初焰轻轻地笑起来,“上一次你放的那张唱片,我就一点都听不懂。”他走过去,拿起唱片架上的一颗星星——那里堆了越来越多的星星——说着:“你有什么就告诉我,别弹钢琴,别用那种声音,用嘴说。你听不懂我的钢琴声,可是你有耳朵。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刚刚用钢琴说的是:‘我特别心疼你。’”
封淇眨动了一下眼睛,似乎林初焰手里的纸星星发出了昏黄的光亮。他想:没有人不羡慕与生俱来的理想主义,没有人不羡慕永不被现实改变的理想主义者。你有沙漠有戈壁,懂得苦难和磨折,但哪及他坐拥金乌与银河。
封淇低下头,吻了吻自己的手指,像是要给自己一点力量一般。他把那颗星星接过来,放进睡衣口袋里,又用手指捏了捏林初焰的耳朵:“我承诺过你,不藏着。初焰,你现在陪着我,我真的不孤独。”
林初焰心跳快起来,低下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我猜你是知道的。有些事情,有些情绪,莫名其妙就发生了。你别笑话我。”
封淇看着他的发顶,神情叫人全然看不透。客厅的灯光照耀着他的一侧,鼻尖一点光亮对着林初焰,而后背黑漆漆的,y-in阳两半,也正像他的心一样。
“我猜不透。”封淇笑了下,下巴轻轻磕了下自己的食指指节,“自己都蠢得很,还怎么笑话你,我们小初焰这么聪明。”
林初焰正要抬头,封淇就推着他往卧室走去,声音简直像哄着不满周岁的小宝贝:“睡觉啦,明天带你去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