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虽然未从展昭口中问出什么,但是他猜也猜得到,耶律枫并不知道展昭在这山寨之中。你道他在想什么?其实他正盘算着如何让展昭给耶律枫下药,好将他们一举拿下。瞧展昭的脸色,定然是吃过这耶律枫的大亏,可什么样的大亏这可没地方猜去。但是以蒋四爷的精明,加之他之前多少猜出些端倪来,虽不全中亦不远矣。莫道他憋着一肚子坏水,实在是非常之时非常手段。他心里确实盘算着,若是展昭与那耶律真有其事,那展昭去做定然手到擒来。可若是没有,就要问问清楚他们之间是怎样的过节。只要两人不是剑拔弩张之势,或许展昭于此事上还是可以帮上大忙的。毕竟现下手中的迷药有限,像昨晚那般把人集中到一处,一起迷晕了的事儿是没法再做一次了。
蒋平本来希望这事儿由白玉堂去做,可谁承想这耗子要是为猫着想起来,也是够添堵的。总不成这害人的主意都由他一个人来扛吧。不行,这事儿左思右想还是得从展昭身上着落,不管他老五喜不喜欢,该问的都要问清楚,该说的也都要说清楚了。
于是打定了主意,这位花招不断的主儿眼睛一转,瞧着展昭道。
“昨晚前来的人说了,今日晚饭前耶律枫就能到,这次随行的大约有一百人左右,且都是高手。看来这次耶律枫是准备搞大事情了。”蒋平略一停顿,瞧着展昭的脸庞正色道:“展兄弟,实不相瞒,昨晚我和柳青商量了半宿,此次若是想一举拿下,只能在他们的食饮里下药,可我先前问过,耶律枫为人极为小心,每次带人来都是自备吃食,便是水都不轻易饮这山上的水,更是从不在山上久待,因此想要把药下到他的食饮里,可谓难上加难。”
“四哥的意思是?”
“这里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兜弯子了。展兄弟想必与此人有交际吧,可有什么主意留下此人在山中住上几日,最好是让他和他那一班人都吃上咱们准备的东西,只要他们吃了下药的食物,咱们便可活捉他们。”
“之后呢?”
“之后咱们只要将他暗暗关押,等候朝廷发落便是。到时是将他暗暗处死,还是送回辽国,那都是皇上的决断,不归咱们管了。这些毕竟是国之大体,左右权衡之事,自有皇上有群臣,咱们只要做好眼前之事便是了。你,意下如何呢?”
蒋平这个“意下如何”实实让展昭难做。这番话说的客气,但是他心下突然明白,蒋平定是窥知了什么。是不是白玉堂把昨晚撞破的事儿告诉了他,让他有了些联想?还是……?他这样想着,下意识去瞧白玉堂。白玉堂也正望着他,那眼神坦荡,神色中毫无做作。展昭突然有些乱,又不知道为什么而乱。他转过头望向蒋平。
“那四爷想让我做什么,怎样做?”
他把四哥换成了四爷,换的极为自然,语调也颇为平静,不晓得在场有几人察觉出不对。可蒋平白玉堂是肯定察觉出来了。白玉堂微微皱眉,蒋平却是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展昭的反应显然在他预计之中,而展昭此刻的反应他却有些暗喜有些悲哀,喜的是自己猜中了,展昭与耶律枫却有不寻常的关系;哀的是展昭与他们交往多年,彼此心x_ing脾气都甚是了解,瞧他遭此罪过,心中也很是不忍。更何况此刻自己要逼迫他做这样的事。
为何有些事总是如同轮回一般,一再发生呢?
展昭此刻望着众人,觉得他们很近又很远,很熟悉又很陌生。
他心中突然有点恼。
这点恼,微不可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可,那样的恼意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他觉得那是因为他自己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会不会做的不好,拖累了大家。
但,其实,他心中在恼!
他恼,为何就连自己人也在如此算计自己?他知道蒋平的主意没错,可他就是觉得别扭。可这样的心思都被他自己掩藏在了“不知该如何去做”的想法之下。因为他潜意识中也觉得自己这样的怀疑是不对的。
是啊,从何时开始,竟是如此错综复杂的纠缠起来呢?从何时开始,连自己的心都变得如此不堪……他突然想起涂善喂他吃下的那颗□□。那毒,什么时候才会发作呢?发作起来会不会很快?呵呵,是啊,或许,自己很快就不在这世上了,何必再爱惜一己之身?涂善啊涂善,或许你给了我一个不错的选择,让我不必再做选择……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空茫起来。
柳青钟雄等人自然以为他是在想对策。蒋平白玉堂却知道不是的。蒋平在想是不是自己将他逼迫的太紧了。白玉堂却是担心展昭的状态。
白玉堂与蒋平都已察觉到了发生在展昭身上的事。白玉堂知道的更多一些。也正因如此,他变得不知道该如何与展昭相处。他们之间的距离该如何拿捏才是正确的?本该进一步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没法迈出这一步,他也茫然了……
该说破吗?还是不说?
说破了,说什么?说他不在乎?说他会等他,会护他?他是展昭,是江湖的南侠,庙堂的护卫,他哪里会需要他来护?等,他又要等到何年何月?仅仅是等,便足够吗?
白玉堂不由摇摇头。他觉得自己好笑,不合时宜的想起这些,焉知不是乱了心神。
他这莫名摇头的模样正被展昭瞧在眼中。展昭楞了一下,扯开嘴角,淡淡的笑了笑,透着几分了然,几分无奈,几分……心碎。
“大家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展昭……?”
“那耶律枫曾与我过从甚密,我与他也有一笔未了的债!”展昭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察觉到众人望向自己的眼光有迷惑也有些许不安,遂扯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更坚定起来。
“今日我去接待他,好好尽尽地主之谊,请大家从旁协助,暂时听我调遣。”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经历了这么多,会对一些事情变得敏感其实是可以理解的,请不要将他想的小心眼。其实简单说来,这一切的经历已经变成了昭昭的心魔,他也要渡劫!
第93章 再战襄阳-22
展昭心中打定主意,便不再客套,按照自己所想布置起来。
山寨中人现在皆在钟雄麾下,还有几十人是随着柳青和蒋平而来的下人,有官府中人也有随家主来助阵的柳家庄的人。这些人虽不多,各个机灵强健,都是有功夫在身的,称得上是得力助手。
展昭请钟雄将调配山上众人的手令暂借自己,又嘱咐他在院中好好歇息。随后他却特意请白玉堂留下来保护钟雄。白玉堂闻言眉头就是一皱,倒不是这事儿他不愿干,只是这事儿何必非他不可?展昭却异常坚持,他紧紧盯着白玉堂丝毫不放,便如他的语气一般坚定。
“钟寨主受了这许多事日的苦楚,他于大计亦是十分重要,将来阻断襄阳王城内外联络以及引兵入城都要得他所助,展某敢断言,将来破襄阳他至关重要,白兄难道不愿担此重任吗?”
白玉堂闻言,一挑眉头,双眸明亮,脸色却有些y-in沉下来。展昭略一沉吟,向他走近一步,伸手一握他的胳膊,接着道。
“玉堂,请你助我一臂之力。钟寨主安全,我才能安心。”
白玉堂没再言语,只是轻哼一声,算是应了。展昭对他微微一笑。他转过身对众人点点头,随即安排柳青跟着钟雄身边的得力小厮去后厨准备下药的东西。而徐三爷则被展昭安排在后山,守住后山通路,以防有人趁机逃跑。
待他安排好这些,转过身向着蒋平,蒋四爷小胡子一翘,咧嘴笑起来。
“我昨儿就是这山中管家,现下自然要跟随展大人听候吩咐喽。”
展昭也对他笑笑,一抱拳:“那边辛苦四哥了。”
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两人先一步离开小院往昨夜耶律的人下榻的地方去了。
转过院落,众人的身影都落在后面看不到了,展昭没有瞧并肩行走在一旁的蒋平,开口道。
“有什么话四爷想问,尽管问展昭便是。”
蒋平笑着望了他一眼,倒是丝毫不显尴尬,似乎展昭所说的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们边行他边笑道。
“展昭,你倒比先前懂得直言了。”
“展某从来都是直言,只是不多言。”
“嗯,痛快!既然现下也没有别人,展兄弟是否方便告诉我,你与耶律的真正关系呢?”
尽管早有准备,展昭心中还是一凛。其实他刚刚说的有一半是警告,一半也是气话。可话说了便是说了,他其实早就知道白玉堂或许问不出口,可他蒋平是不怕问出口的不是吗?不知这算不算自掘坟墓,不过他心中也清楚,自己是回避不了这样的问题的。对蒋平,尤其不能。
“……你知道多少?”他问得谨慎。
“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蒋平答得随意。
“四爷机敏睿智,即使展某什么都不说,你想必也已经清楚了……就像,涂善那个时候一样,不是吗?”
他这话已经说的很明了,蒋平收敛了笑意。
“事从权宜,不得不为,你混迹官场多年,应该比我懂这个道理。但是展昭,五义从未拿你当过外人,况且我们兄弟不屑也不会去做违背侠义之事。”
“……这我知道。”
“但你在疑心。”
“我不是疑心!我只是……,我……”
展昭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自己确实说不清。若是说的清楚,想必他自己也不会如此纠结烦乱了。他心里知道,这些人可信,也当信。可眼下只凭上嘴唇碰下嘴唇便要他展昭立刻掏心掏肺生死以报,展昭觉得他做不到,至少此刻他做不到。就像昨晚,他多少猜出白玉堂的心意,也感谢白玉堂的维护之情,可今早他还是命人将西跨院的堂屋收拾出来,把白玉堂的东西都收了过去。现下,展昭多少有些明白了,他将自己的一部分封闭了。若是可以,他现下恨不能将自己整个封闭起来。不是永远,可至少,至少给他一点时间,让他重拾自己。但是这几个月来,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逼的他走投无路,逼得他无所遁形……他本是隐忍之人,隐忍,亦是一道屏障,可是现在他的屏障早已被人撕碎,碾在脚下,正如他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