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先告诉本王的么。”
襄阳王反手将刀c-h-a.入刀鞘,波澜不惊地斜了公孙骥一眼:“本王的乖侄儿已在长安设下埋伏,等着将本王瓮中捉鳖,如此情况下,何维能够活到现在?”
公孙骥:“......那王爷还是准备去吗。”陈述语气表示已知结果的无力。
“他们设下陷阱是一回事,这陷阱是否能给本王造成损害又是另外一件事。”襄阳王慢条斯理地直视前方,“听说秦策居然还说服李温出动了十五万兵马,本王倒是愈发期待了。”
公孙骥木着脸,以示同样‘期待’的心情。
襄阳王稍一斜眼,突然勾了唇,看着身后集结完毕的大军,发出一声不算嘹亮却如低沉到雷贯耳的暴喝:“出发!”
“是——!”
襄阳距离长安,不多不少是二十天的距离,虽说抵不过襄阳王的恳切之心,快马缩短了几日,但到达之后,公孙骥也算是脱了层皮,眼见还有小半日路程抵达长安城门,正准备钻进马车小憩片刻,却被襄阳王给拎了出来。
真.用手给拎出马车。
面对精.力不同于常人甚至已经算是非人类的襄阳王,公孙骥忍住扶额重叹一口气的冲动,知道对方不会平白无故打扰他歇息,站在马车边欠身道:“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大军刚刚方被襄阳王喝停,襄阳王牵着缰绳走动了几步,笑道:“依你之见,乖侄儿会在什么地方设下埋伏?”
之前十多天的时间不考虑,临近战前才开始琢磨对方的战策,这也算是襄阳王每次征战之前广为人知的特点之一,公孙骥常常觉得这样的襄阳王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不过襄阳王能任x_ing为之,身为属下的他却只能任劳任怨地计划好一切,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答道:“眼下便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
“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襄阳王嘴角向上轻扬,喊道:“程垓,聂郧。”
“属下在!”
“各领十五万人,分占左右两关,听候发令。”
“是!”
看着两位将领率领三十万士兵离去,公孙骥诧道:“王爷?”
襄阳王似乎没有解释的兴致,只是笑意冉冉地又提一问:“照公孙先生的预测,秦策他们手中有多少人?”
公孙骥皱了一下眉头,犹疑道:“三十万?”
“不。”
襄阳王扬声朗朗一笑:“是四十万!”说罢,再次下令,率领剩余的三十万兵马往长安径直而去。
第一百一十章
长安城,皇宫。
侍卫整齐踏步的声音一成不变地在殿外传开,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批人,若说氛围上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多了几分正统的肃整之风。
皇帝寝殿也不再是空寂清冷得令人心寒,虽未铺砌价值不菲的暖玉,却有火炉暖身,这个季节水果已是罕见,却日日有宫人端来新鲜的果盘,吃食上不显奢华,却也足够称之为丰盛,除此之外,书桌纸笔也都尽数搬了回来——秦策姑且没有在饮食起居方面刻意为难这个曾经照顾过他的兄弟,即使那些照顾别有居心。
对秦策的这些行为,乾宁帝仅是嗤之以鼻,但秦策显然也不在意乾宁帝是什么想法,在等待襄阳王到来之前,他和对方唯一的互动便是拿着批阅完成的公文来找人盖印,不顾乾宁帝的明嘲暗讽或是追责斥问,盖完印了便走人,片刻不曾耽误,次次都将乾宁帝气得直跳脚。
但是今日却是不同。
“什么,你们只有四十万人!?”
秦策看着公文,头也不抬地道:“原本只有三十五万,除去已死的士兵,劝服过来襄阳兵有七万。”
乾宁帝指着秦策,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脑子出了问题的蠢.蛋,气得浑身直哆嗦:“襄阳王可是整整有七十万大军啊!”
“他总得留人看家。”秦策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啊!”乾宁帝面色狰狞,大吼出声,唾沫星子直往外喷,“你就拿这么点人去打襄阳王!那可是盛乾公认的战神!”
“我手底下只有那么多人。”
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份公文挡住脸,秦策倒是没生气,淡淡地斜了他一眼,“剩余的兵马难道你出?”
乾宁帝一僵,就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双手抱头,一副崩溃的模样:“我当初为什么要同意和你合作.....我是不是疯了!我疯了啊!那可是襄阳王!我他娘的怎么会这么蠢,同意跟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r-u臭小子合作!”连朕字也忘了喊。
秦策叹了一口气,将公文放下,面向乾宁帝,语气仍是风云淡轻:“想去地牢陪大皇兄?”
某个血r_ou_模糊的身影瞬间穿.c-h-a.进乾宁帝的脑海,乾宁帝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支吾着话语。
直到现在,他仍是不清楚秦策为什么会对大皇子如此的深仇大恨,但作为大皇子的敌对之人,在回想当日秦策折磨大皇子的残忍狠毒时,他却没有一点解气的感觉。
只剩下了不寒而栗。
时至三刻之后,长安城外两座高峰之一。
“楚先生。”
楚淮青的视线没有离开襄阳通向长安的大道:“何事?”
曹远看了眼另一处高峰:“为何谢先生不与我们一起?”
“两条路均能通往襄阳王的领地,必须分守。”
“可是,若没有楚先生在身边,万一谢先生出了事怎么办?”曹远道,“分路走的时候,谢先生似乎又吐血了,还一直咳得厉害。”
楚淮青手掌微紧,摇头道:“这两条路之后还有许多个岔路,我们不能保证能在第一个路口就截住襄阳王,所以我与穷酒必须仔细观察局势,预判襄阳王会逃向哪条路,再决定是否前去增援......总归来说,我们的兵马太少了。”
“那谢先生——”
话未说完,远方突然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并非一匹马,而是千千万万带来的纷闹嘈杂,楚淮青蓦地转过身,紧盯着往长安奔去的襄阳大军。
“快估测一下,他们有多少人?”
“楚先生,大概有三十万人。”
楚淮青神情一振,心道:果真让穷酒给猜准了!
襄阳大军直至兵临城下也未停下脚步,似有踏破城门之势,数不清的兵马黑压压地覆压过来,天地仿佛都被震得抖了三抖,城墙上的守卫吓得浑身直颤,连连擂击大鼓,震耳欲聋的鼓声于高空之上盘旋传开,响彻了整个长安。
襄阳王这才扬了下眉,朝后随意一摆手,襄阳王座下七将之一栌恳会意,转头喝停了襄阳军。
见人终于停了下来,守卫声线不稳地喝道:“城下的,来者何人?”
襄阳王偏了偏脖颈,懒懒散散地看着他们,没答话,反倒是身后的一个将领怒目圆睁:“何等杂兵,竟连襄阳王都不识得!”
听到襄阳王的名号,几名守卫的脸色一变再变,胆怯于恐惧的双重压迫下,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兵器,正是此时,城门突然打开,街道上列着数排士兵,一眼望不见头。
秦策骑着马,悠哉地走了出来,扫视一眼人数庞大的襄阳军,冲前方的襄阳王不卑不亢地行礼道:“侄儿见过皇叔。因事耽误,有失远迎,还请皇叔见谅。”
明明一直睁着眼,但在见到城门打开的那一刻,襄阳王却像是真正地撩开了眼皮,凝聚的目光愈发犀利,如同一只正从浅眠中苏醒的雄狮,好以整暇地评估着闯入者的实力。
也是评估着对方——是否有与自己一战的资格。
秦策沉稳以对,没有因对方气势上的变化而产生改变。
他与襄阳王对视了三息时间。这三息时间,空气仿若凝滞般沉重不堪,两人更像是相互厮杀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连身旁的人都能确切体会到之间交汇的锋芒,下意识避开眼,不敢直面其中骇人之势,但两个当事人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三息刚过,转眼间又恢复了常态,进退自如。
“不错。”襄阳王点道,对秦策怎么看怎么满意,但令人生骇的是,这满意不是来自于长辈的欣慰,而是想要亲手斩杀对方的浓浓杀意。
换作正常人,被这样的视线盯住,不被吓得当场尿裤子,怕是也得浑身寒毛直竖,然后尽全力跑到世界尽头。
但秦策只是微微一笑:“皇叔谬赞。”
看着秦策丝毫不受影响的笑容,他人无法视及的指尖开始因为迫不及待而颤抖,襄阳王十分开怀地笑道:“怎么,还不请皇叔进去么?”
“侄儿自是想请皇叔进去,只是皇叔突然领来这么多人,怕是会惊扰到长安百姓。”秦策拱手道,“不若请皇叔先将这些兵马留在城外,带上诸位将领,随侄儿一同进城。”
大军里发出一阵唏嘘,纷纷讥笑着秦策的天真,襄阳王眯起眼,视线余光落在秦策后面的士兵身上:“若本王说不?”
秦策垂下眼,继续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请皇叔莫要让侄儿为难。”话音未落,士兵纷纷提拎起了手中的兵器,俨然一副准备迎战的架势。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尾音似是透露着一股子无奈,襄阳王薄唇轻启,字字有力,“众军听令——”
“在!”
“给本王攻——进——去——!”
“是!”
襄阳军发出一声大吼,向城门气势汹汹地攻了过去,秦策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也如潮鱼涌出,往四方散开,挡住试图攀爬城墙的襄阳军。
襄阳王在开战的第一时间便将视线瞄向了秦策,见仅是眨眼之间,对方便丝毫不废吹灰之力地斩杀了三名襄阳军,眼神则是愈发火热,战刀出鞘,气势夺人,直击秦策门面。
秦策毫不畏惧,长.枪甩开勇猛的气势,回击而上。
刀枪相撞在一起,大力拖曳数息时间,铿锵声响回荡周遭,复又撤开,再猛烈迎上,兵器表面更是擦出激散的火花,刀身枪身似都在发热发烫,震得双方手臂发麻。
秦策两人交战太快太迅猛,转眼间隙便拼出了城门口,襄阳将领于战斗中面面相觑,率先选择去保护手无缚j-i之力的公孙骥,没有一个敢擅自涉入其中。
一擅自帮忙怕是会被正在兴头上的襄阳王反手一刀,二是这两人之间的对战根本没人有能力帮忙!
当对方实力已经高于自己太多的时候,根本不用提及,一眼便能看出双方巨大的差距。
正如秦策两人与这些将领。
时间悄然,从午后烈阳自山这头朝那头偏移了足有大半步的时间里,秦策与襄阳王已经交战了不下数百个来回,次次全力以赴,导致两人均有些气喘,只是谁也不曾出现惫色,策马踱步不足十息,又拼在了一起。
当双方都感到劳累时,接下来的每一次攻击回防都必须谨而又慎,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突然松懈,又会不会因为这一时松懈,永绝生息!
拿x_ing命在拼斗的不止是秦策襄阳王,还有双方士兵,哪怕秦策这边的兵马表现勇猛,视死如归,但架不住对方人数众多,短时间还没什么,时间拖得越长,劣势便愈加明显,眼看着襄阳士兵快要攻入城门,城墙上突然又擂起了战鼓。
正鼓三下,反鼓三下,一击重锤!
鼓声响彻云霄,震撼天地,带着滔天的气势拔山倒地而来,与之同时响起的,是埋伏在岩石丛木掩体中的长安兵马的咆哮!
兴致就这么被吵闹的咆哮所打断,襄阳王稍感不虞地蹙了一下眉头,与秦策相撞之后直接退开数步,沉声道:“栌恳!”
栌恳看到那些突然出现的兵马也是一惊,回神之后,退离战局,从怀中掏出信号弹,朝天发s_h_è 。
双方兵马成了典型的圈中圈,埋伏在那些后来长安兵身后的襄阳兵发出数声更嘹亮的长啸,左右夹击,紧追前方的长安兵。
尚在战局中的襄阳军回想襄阳王在战前让程垓两人领兵而去的举动,原是早就料到了秦策的埋伏,这下埋伏者遭到反埋伏,场面更加一边倒地倾向于襄阳王这一方,霎时间不由得倾佩万分。
这就是他们的战神!
然而襄阳王却凝视着周遭,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当发现没有其余的动静时,脸色瞬间暗沉得可怕,大力的一击朝秦策袭去。
秦策反手一挑,哪怕将这招成功隔开,手掌却也被震麻了一片。
这一击下来,襄阳王同样不好受,掌心已是破皮出血,但他本人却置若未闻,反手又是一刀,如雄鹰一般锐利的眸眼恶狠狠地盯着秦策:“你们的后招是什么?”
秦策动作不慌不忙,抬手以着枪身格挡,一抹利光隐现眸底深处,似笑非笑。
就是此时此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不和.谐的爆破声。
最初没人把这些声音当回事,因为战场上根本无暇顾及身外事,直到这爆破声愈来愈多,也愈来愈响,才将对战中的众人吸引了过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滔天火光,浓浓硝烟为伴,无数士兵的血r_ou_在他们的视野所及之处,绽成了漫天飞花。
第一百一十一章 [捉虫]
五个月前。
三人围聚一堂,商量着与襄阳王交战的策略。
楚淮青道:“我们如今仅有三十五万人,而据探者回报,襄阳王能够差使的兵马有六十万之多,虽说有那些东西的存在,但斩杀襄阳王的可能仍旧小之又小。”
秦策看着地图沉吟道:“不若将长安百姓遣离,在城里设下埋伏?”
“不可。”谢穷酒直截了当地道,“我仔细琢磨过襄阳王的过往战绩,他对战争的敏锐度极强,若是我们没有出城迎战,而是直接领他进去,他只会避之城门,选择攻城,再借城墙高势,观测城内情况,伪装得再好也是枉然。”
秦策揉了揉额角,显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向谢穷酒问道:“谢军师可有什么妙策?”
“埋伏。”
谢穷酒手指在长安城外画出一个半包围圈:“这里多生岩石灌木,可供当作埋伏用的掩体,城内仅留下十五万人.....嗯,或许有二十万人,剩下二十万人埋伏其中。”
楚淮青诧道:“二十万人?”
“襄阳王不是还在长安留了十万人么,我可不认为这些士兵会对襄阳王有多大的敬意。”
谢穷酒挑着狭长的眉角:“哪怕年轻好战,但这样一战再战,还战得毫无理由,襄阳王又是个无心皇权的主,无法建功立业的士兵只会感到枯燥,长久下去,再尊崇的心也会淡得所剩无几,更何况襄阳王是个不把人命当事的暴虐之君,在他的手下做事,怯怕恐慌者倍增,正常人无一不想着逃离。”
“届时我们占领长安,斩杀将首,剩下的襄阳兵只消得让善言者多日日劝说一遍,准叫他们多数投靠我主,除却可能战亡的士兵,我们剩余的兵力,应该在四十万上下起伏。”
“就这么简单?”
人数可能多了,但和襄阳对抗起来还是不足,若仅是这样的计策,秦策感觉有些不妥,凝眉道:“这样虽能暂时阻遏襄阳王的退路,但人数的缺少依旧没有改变,顶多与襄阳王拼个两败俱伤。”
秦策他们处于弱势方,若与襄阳王战损相当,表面上是赚了不少,但从另一方面来讲,秦策要考虑的不止是与襄阳王的一战,还有战后的统领等各方面事宜,如果不能乘此机会斩杀襄阳王,日后襄阳王卷土从来,而他们尚未休整完毕,便是得不偿失。
“自然不。”谢穷酒悠悠一笑,“方才我便说了,襄阳王是个征战奇才,若有埋伏,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那你这是?”
“襄阳王是个聪明人,但他心里对我们的评价也不差。”谢穷酒唇角勾起,笑得像一只狡诈的千年老狐狸,“他必定认为我们留有后招,而在我们揭开后招之前,襄阳王不会率先派兵袭击这些埋伏的人,与之相反,他会设下反埋伏。”
“反埋伏?”
“岩石灌木之后,是树林。”谢穷酒的手指滑向地图上印有一片葱郁的地方,“这里同样是一个埋伏的好地点,但我们不能用,因为此处离长安较远,而我们兵马不足,需要埋伏的人及时支援,而襄阳王能用,也必定会用。”
楚淮青目光沉然:“笼中笼?”
“然也。”谢穷酒笑道,“我估计他会选三十万人进攻,三十万人反伏。”
“那之后我们要怎么应对?”见谢穷酒如此神色,秦策便知他心中已有定数。
谢穷酒看向楚淮青,眉眼弯弯:“几日前向淮青提起的东西,淮青可有眉目?”
“已经做出来了。”楚淮青回向谢穷酒的视线有些复杂,宛如看着一个妖孽。
又是一件自己不知情的事。
秦策不经意地扫视了谢穷酒一眼,对方立马收敛了笑容,看着地图,一副严谨以待的模样。
秦策嘴角一抽,转头对楚淮青和声询问:“什么东西?”
“地.雷。”楚淮青深吸一口气,讲解道,“可以埋进土地里的火.药,只手大小,一旦人踩到那块地,便会爆炸,威力不逊于之前做出的炸.弹。”
秦策目光凝缩,讶然道:“当真有此神物?”
若仅有这般大小,必定不如陷阱费力费神,也不会被人轻易察觉,更能叫敌人防不胜防!
“谁让我们的淮青如此厉害。”谢穷酒忘乎所以地夸赞着挚友。
楚淮青:“......”你更厉害,我事先都没想到要做地.雷。
在没有发明出来之前,一般人都不会想到火.药能做出如此巧妙的机关罢?穷酒你真的是第一次看见火药么,你真的不是穿来的么?
“届时便把地.雷埋在我们的身后。”
谢穷酒手指滑向地图里相应的位置,继续点道:“埋伏的人率先将大道封锁,四周以地.雷引发的火光借势,让襄阳王绝无从大道或树林逃脱的可能,必将他困在其中。”
“五个月内能做出的火.药有限,最多损去反伏的二十万人,若襄阳王及时醒悟,发令让剩下的十万人联合之前的三十万人直接鱼死网破,我们同样讨不了好。”
“所以襄阳王必不能在战场上被逼绝路。”楚淮青眼中闪过一道利光,突然出声言道。
“然。”谢穷酒道,“长安贸易四通八达,除却大道,其中便有两条偏路通向襄阳王的领地,我们需将他迫入这两条路,借着其中岔路,打散他们的人马,最后一举擒拿襄阳王。”
秦策皱眉道:“地雷只能使用一次,若襄阳王想到这两条路均有埋伏,非要从树林突围,那又该如何是好?”
“襄阳王是有这种魄力,敢于烈火中穿行。”
谢穷酒笑了一声,尾音缭绕慵懒,别有深意:“但他可是要骑马的呀。”
楚淮青两人立时恍然。
“马儿只会遵循怕火的本能,选择它们认为安全的地处逃离,何况届时不仅是火,还有震响与爆炸。”
“襄阳王能牢牢把握人心,可惜他并非驯兽人,把握不住这些走兽的恐惧心。”
“到那个时候,他的末路已成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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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如同炼狱一般的景象,泰然自若如襄阳王都出现了片刻的失神,便是这失神的一刹那,秦策又攻了上来。
簌簌风声耳畔惊响,襄阳王眼中一厉,但手中举起的刀终是慢了一步,被长蛇般灵巧的长.枪直接挑开。
战刀被击半空,旋转个不停,刀光映衬着秦策富有杀意的眸眼,襄阳王咬牙侧身,身边正好闯来一个慌不择路的士兵,他眼神一动,擒住对方拿刀的手腕,一举挡住秦策的攻势。
士兵‘啊’的一声叫,虎口直接被震裂,襄阳王将士兵扔去一边,顺势接过对方掉落的战刀,可还未等他将刀举起,一声枪响,划破裂空,子.弹径直穿透了襄阳王的手掌,炸出碎末的血花。
城墙上爆出一片欢呼声,拿枪.s_h_è 击的守卫更是喜不胜收,而襄阳王就像是僵在了当场,下一刻他将手缓缓抬起,瞄着其中偌大的血窟窿,混黑的瞳孔急剧凝缩。
“王爷——!”
栌恳大吼道:“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用的什么东西,我们撤退吧!”
襄阳王回过神来,策马将将躲过秦策的下一击,吼道:“公孙骥在哪!?”
“回禀王爷,公孙先生无事!”
“全军撤退——!”再无迟疑。
但大道已被长安军马堵得死死的,场上这个激烈的战况即使襄阳王想要撤退,也无路可走,更何况秦策还在不断制造危势,直要将襄阳王逼入绝路。
千钧一发之际,栌恳似有发现,惊喜地看着那处偏路:“王爷!这边有条路!”
只一眼,襄阳王便将这条退路否决,沉声喝道:“走树林——!”
“可是王爷——”
看着树林边上还未熄灭的烈火与腾升的硝烟,栌恳目露迟疑。
“走!”
栌恳咬牙下达号令:“全军都有,往树林走——!”
号角响起,零散的襄阳军立马齐聚一点,向着树林冲去,然而就在襄阳王的马匹快要冲出火光的那一刹那,一声巨响在襄阳王的身旁炸开。
“王爷——!”探出头的公孙骥双眼呲裂。
“......无事!”
马匹摇摇晃晃地走动几步,上面的襄阳王抬起头,鬓角似有鲜红从中淌下,还不等他说些什么,爆炸声再起,在襄阳军的面前连绵不止,震耳欲聋,马儿更是受到极大的冲击,发出一声惨痛的嘶鸣,朝着两条路之一歇斯底里地狂奔过去。
襄阳王不住勒动缰绳,可是身下马匹却像是着了魔,丝毫不听他的号令,只一个劲狂奔,身后的栌恳等人见襄阳王拐了道,连忙跟了上去。
一贯波澜不惊的眸眼被如今被怒气尽数占满,襄阳王气急败坏地怒骂一声,手中刀刃高举,就要往马脑袋上砍去,但在最后的一霎那,襄阳王不知为何住了手,刀在受伤的手中慢慢放下,掉落在飞驰的地面。
襄阳王单手拽住缰绳,似有咳嗽声从胸腔中闷闷传开,他抬眼直视前方的道路,意味不明地大笑了起来,不似伤心,也未见悲凉,只是痛快地笑。
仅有一半的襄阳军奔逃进了那条路,剩下的全被长安军给截住,但道路的入口也同样被人山人海给挡住,见襄阳王已经逃入了那条路,曹远唤着直面战场而许久不发一言的楚淮青:“楚先生,襄阳王逃的谢先生那一边,我们不去支援么?”
楚淮青刹那间回神,再看另一处山峰,谢穷酒等人早已离去,仅剩下投放炸.弹的士兵,立时心底大骂自己不合时宜的失神,翻身上马,冲着众人道:“我们走,今日务必擒拿襄阳王!”
众人大声应道:“是!”
开战不久后,谢穷酒这一边。
“盛起。”
“末将在!”
“领三千人,走士岩小道,直至高峰,待襄阳王走入其中,推下顶上早已备好的落石,必断他四成人马。”
“末将领命!”
“曾平。”
“末将在!”
“领两千人,取捷径下怀恩湖,截断荆棘道,于杂木灌丛中埋伏,待襄阳王的兵马赶来,从中燃起烈火,必再杀他半数人马。”
“末将领命!”
“李岳雄。”
“末将在!”
“荆棘道过后,有一处紧要的隘口,你领五千人,必将襄阳王剩下的兵马尽数截取,并将其赶入其中!”
“末将领命!”
滚滚尘埃从高峰上漾起,三名将领分别领兵而去,士兵问:“谢先生,是否先由我们将您护送回城?”
谢穷酒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另一处山峰,对友人此刻的心情稍有叹息与心疼。
在制作那些‘神器’的时候,谢穷酒不是没有察觉到楚淮青心情上的沉重,这就好比一群人在徒手打架,打成什么样都看他们本身的实力,但是其中一人突然被人给予了锋利的凶器,其他人再无法凭借实力取胜。
拿到凶器的人也有赢的可能,他能靠拳头将别人打趴下,打个半死,甚至杀死,但有了凶器,那些人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何况这漫天火.药带来的,是尸骨无存。
——但这就是战争啊。
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是楚淮青错失斩杀襄阳王的良机,谢穷酒没有出现丝毫责怪的情绪,当即勒动马匹转身道:“不了,与我速速赶去龙脊关。”
“是!”
谢穷酒正欲动身,突然眼神一变,腰背弯下,以手用力捂唇,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一道褐红的色泽顺着苍白到透明的手指滴下,落入尘土里。
“谢先生!”士兵心惊胆战地看着几乎要把心肺给咳出来的谢穷酒,忙道,“要不您先回去罢!”
“咳咳......你是军师,还是我是军师?”
“可是谢先生,楚先生交代了——”
谢穷酒擦干净血,冷眼下令:“我说走!”
士兵咬牙道:“.....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
襄阳王正望照渠方向而走。
路行一个时辰,军队踏入谷口,头顶落石急剧砸下,不少襄阳军慌忙躲避,但路太狭隘,还是有不少人被落石击中,倒地不起,留在后面的人更是被巨石堵住,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盛起见状,乘机率领士兵叫喊着攻了下来。
一将领纵马上前,与盛起相抗,喊道:“王爷,你们先走!”
襄阳王策马停下,攥紧缰绳,沉眸以对。
其他将领焦急催促:“王爷,快走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襄阳王转过头,甩开缰绳,喝道:“走!”
剩余的人同襄阳王快马加鞭,行了大概二十里,身后没有追兵跟来,只是本来劳累的身体更是精疲力尽,突然见前方道路被灌木包裹,一将领喜道:“此处生有植木,应当存有水源,待属下领人前去找找,为王爷润喉。”
襄阳王的瞳孔微有涣散,但是精神头似乎尚好,没叫他人察出,他看也不看那些灌木,只言道:“先过去。”
“是。”
众人放缓了脚步,踱入灌木林,刚行到一半,身旁突然擂起战鼓声,火舌顺着灌木飞速燃起,浓烟扑面刺鼻,直逼路上的襄阳王一行人,惊魂未定的马儿立时蹦跶起来,将不少士兵甩到了地面。
士兵的叫喊声让襄阳王瞬间回神,策马而视,只见曾平手持双刀,领着伏兵冲入襄阳军,一刀一个,眨眼间清除了一小片的人,襄阳军根本没有应战的力气,虚虚抵挡,狼狈逃窜,一将领怒喝出声,cao持兵器挡住了曾平。
这次襄阳王竟是没有犹疑,带领剩下的人径直奔走。
襄阳战旗拦腰而断,曾平看准机会将那名将领斩于马下,立在原地,没有上前追击。
士兵已多有伤在身,包括栌恳在内的两名将领也不能幸免,剩余骑众也不过三千人,栌恳询问:“王爷,前方有两条路,接下来去哪?”
襄阳王低垂着头,似是喘息,闻言撩开眼皮:“往龙脊关走。”
“王爷。”公孙骥感觉有些不对,询问道,“您没事罢?”
襄阳王一扯嘴角,还没等他直起身,行至隘口的襄阳军又起喧闹,襄阳王眉宇紧蹙,锐利的眼神直逼声源,只见前方陡坡一军排开,李岳雄策马在前,昂首挺胸,声声威赫。
“众军听令,擒拿襄阳王——!”
“擒拿襄阳王——!”
两军再次混作一团,襄阳王看向不远处的隘口,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嗤笑一声,不知在笑着什么,而后他又厉声喝止迎战的士兵,领着最后小半数的兵马冲入隘口,与栌恳、公孙骥逃进龙脊关。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徐徐不散,众位士兵欲言又止,均牢记着方才又有人上前劝说时是如何被谢穷酒怒斥得狗血淋头,但看着谢穷酒这么咳嗽下去,心里也是不安到了极点,纷纷盼着襄阳王快些到来。
“人来了!襄阳军来了!”
谢穷酒蓦地松开拢紧的裘衣,挺起身,直直地盯着零零散散进入关口的襄阳军,当瞄见领头一人正是襄阳王时,不由得攥紧了缰绳,下令道:“另一处关口是否堵劳?”
“回谢军师话,已是水泄不通!”
“好!待襄阳军尽数进入龙脊关,便堵住关口,投入热油,放火燃林。”
“是!”
死里逃生的襄阳军宛如惊弓之鸟,警惕地张望着四周,生怕又从哪蹦出来一波伏兵,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刚进入龙脊关没多久,伏兵没等来,襄阳王却停了下来,没有下达任何指令,下马后走向一颗树,手扶着树身慢慢落坐地上,喘息未定。
“王爷?”
若在平时,襄阳王这样一副想要休息的架势,栌恳不会多说什么,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容得他们有一丝懈怠,只好翻身下马,硬着头皮上前劝道:“长安军就在身后,我们现在并不算安全,王爷若想要休息,不若......”
襄阳王没有答话,眼睛悠悠闭上,喘息比刚才还急剧了一些。
身后的公孙骥看见这一幕,眼皮狠狠一跳,火撩屁股般下了马,快速奔到襄阳王的面前,半蹲下身,与襄阳王平视,声线颤抖:“王爷!?”
没想到公孙骥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襄阳王说话,栌恳吓了一跳,紧接着他看见襄阳王搭在腹前的手臂无力滑下,露出一大块惨不忍睹的血窟窿。
栌恳微张嘴,看着虚弱至极的襄阳王,满脸皆是不敢置信。
这么大的伤口,现在已有干涸的趋势,不知之前流了多少血!
士兵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竟叫他们都没有发现襄阳王的异样。
听到公孙骥破音的喊声,襄阳王终是撩开一只眼,深邃如古井般波澜无痕的眼在公孙骥和栌恳面前扫视着,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道:“公孙骥。”
“......臣在。”微微沙哑。
“别走另一个关口,南边有条被碎石挡住的小口,除却我与.....皇兄,还未被人发现过,你便走那条路。”
“掌握襄阳的玉璜,就在我的胸口,襄阳,本王安排了五个替身,选一个你觉得顺眼的,教他出面,你代掌实权。”
“若不想管了,或是守不住了,送给秦策也无妨。”
“你这些年,借着本王的名义,捞去的油水,够你们家快活下半辈子了。”
襄阳王急喘了几口气,突然伸出手,按在了呆愣中的公孙骥头顶,又顺着对方的脸颊滑下,留了一连串的血痕。
嗤笑声再起,别样欢快。
“就这样罢.....”
“王爷——!”
襄阳军爆出哭号声,公孙骥还是愣在原地,像是完全傻了一样,盯着再无生息的襄阳王。
襄阳王死了?
怎么可能?
这样战无不胜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有死去的那一天?
这么轻易地死了?
凛冽的寒风再起,带来丝丝浓烈的硝烟味,不少士兵被呛得咳嗽不止,正在悲伤中的栌恳大惊,张望周遭不知从哪来的大火,连忙喝醒公孙骥:“公孙先生,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公孙骥还愣在原地,恍惚地思索着这些年与襄阳王南征北战的日子,画面一转,又变成他统领襄阳,或是逍遥清闲后半辈子的场景。
闲云野鹤,终了此生。
为什么突然就觉得......
无趣了?
浓烟弥漫过来,公孙骥猛地咳嗽了几声,栌恳正要来拉扯公孙骥,又听他低声地道:“玉璜。”
栌恳明悟,立马去拿玉璜,触及襄阳王的尸身时不自禁地抖了一下——这个威赫一世的男人哪怕在身亡的一刻,亦是去得从容不迫,根本没有一个人死去后应有的狼狈无力,让栌恳总有种襄阳王会在下一刻就睁开眼的错觉。
然而整个过程中襄阳王都没有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