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的,也有两眼一抹黑一脸茫然的。
前者是以房朝辞为代表的朝臣,他们日日上朝,关心朝廷风向比关心自己家儿子都多,因为消息的闭塞就等于是在拿自己全家的生命开玩笑。
后者则是以谢介为代表的宗室,他们可能关心粮食和蔬菜,也可能关心勾栏瓦舍的精神文明建设,却绝不可能关心政事。宣旨内侍昨晚挨家挨户通知的时候,大部分宗室都是“你怕不是个骗子”的匪夷所思。要不是这年头还没有人敢用上朝骗宗室,内侍都有可能被打出去。
但朝是真的要上的。
然后,就是今天早上慌慌张张的样子了,对上朝稍显生疏的,已经是宗室里表现良好的,大部分都……
早朝怎么上?这朝服怎么穿?我能不能悄悄在口袋里藏块点心?
谢介不是第一次上朝,却胜似第一次上朝。与房朝辞一同坐在牛车中,在寂静的御街上奔驰时,他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不知今夕何夕的。虽然最近他已经习惯了早起,但也没有这么早的!突然意识到了五更才起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朝天门城楼上的四更鼓准时敲响,寺庙里的头陀、行者终于要带齐家伙事准备出门了。
在还未彻底消散的黑暗中,一盏盏红罩宫灯照亮了宽宽荡荡的御街,不同规格、纹饰的马车、轿子,在衣着打扮不尽相同的仆从侍卫的拱卫下,从雾露中匆匆而来,又从雾露中匆匆而去,直奔凤凰山下的皇城。
之前因为一场大雨,大启的官员纷纷从人道主义的骑马,开始心安理得的坐起了轿子。
轿子平稳又舒适,很快就取代马匹成为了朝臣们上朝的主要交通工具,但四抬、八抬的轿子过于庞大,在加上各种随从啊什么的,十分之占地方,轿夫的脚力又不可能过快,也就直接导致了从家里出来有可能空无一人、却越靠近皇城越拥堵的奇景。
谢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样子,今天早上还尤为的乱,因为和谢介一样初次上朝的宗室都保留着乘坐马车或者牛车的传统。
“咱们不会迟到吧?”谢介有点后悔早上赖床了,他迟到无所谓,连累早早起来等他的房朝辞就不美了。
“我要是这个时候走,肯定迟到,你就不同了,感谢世子捎我。”房朝辞笑的信心满满。
怎么着呢?
因为虽然大启没有车辆限号之说,却有小官要给大官让道的尊卑之别。街道之上几乎每几十步就有一个小巷,有经验的探路仆远远的看见后面赶来的红灯上的字样,就知道对方和自家阿郎官阶的大小,是该他们退避到小巷给对方让道还是反之。这些小巷的作用之一,就是方便小官给大官让道。
哪怕今天多了很多没有经验的宗室也没有关系。因为宗室的爵位都高,没有实权,却有虚衔,只有别人让他们,断没有他们让别人的道理。
谢介就更不用说了,谢府的灯笼一打出去,鬼神都要退避。远远看着人头攒动,却能一往直前不用刹车,因为还没等谢介的车到眼前,各路轿夫都已经让了道,甚至还包括提前打听过上朝规矩的宗室马车。足可见镇国大长公主之势有多盛。
以及,是的,谢介出门打的从来都是她娘的灯,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有本事你也找个大长公主当娘啊!看她认不认你!
皇城已经近在眼前,仰头就能看到嘉会门内大广场上十五米高的旗杆,一张刺绣的硕大龙旗迎风招展。这代表着今天有朝会或者庆典。
进皇城,入宫门,过水桥,就是一殿多用的正殿了,今天大殿的匾额是最正式的。
在朝会正式开始之前,朝臣可以去偏殿等候,由于今天来上朝的人太多,偏殿准备了好几个,宗室与大臣毫不意外的被分开了。
谢介穿着鲁国公世子的绯色朝服,百无聊赖的坐在宗室堆里,被无数闻姓亲戚簇拥,大部分都是想和他打听风声的,也有约他改日一起出门去浪的,许久不见谢介,狐朋狗友都有些想念。
谢介既不姓闻,也没有高辈分,甚至在爹死了这么多年之后还顶着个不伦不类的世子头衔,但在这种时候他永远是宗室里的头一个。
因为他娘是宗室中难得的掌权派,还是掌了大权的那种。
大启的宗室基本就是一群被养废了的存在,因为在太祖那么忌讳宗室之乱的情况下,不上进就是一种上进。久而久之,整个宗室就形成了终日无所事事以混日子为荣的怪圈。
这也是为什么神宗在没有成为皇帝之前,可以理直气壮的纨绔成那个样子,因为大家都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啊?”有以为是自己犯了事要被整顿的宗室子弟。
“我好困啊,不睡觉,毋宁死!”也有三十几年从未早起的神奇存在。
“这茶也太难喝了!怎么伺候的?!”还有养尊处优,不是贡茶、名茶就看不上的大爷。
反正就是半点没有上朝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一群兔子开大会,刺激又新鲜。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总忍不住脑补那个一群兔子围在一起小声逼逼的表情包233333
*上朝路上要“限号”让道,这个是真的,宋朝都城的天街上,有很多小巷子,就是为了方便让小官给大官让道准备的。
*因为一场大雨,南宋官员开始了做轿上朝这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