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郡守夫人迟疑道:“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再听就没有了。”
陈郡守吓得一咕噜从床上掉了下来,他哆哆嗦嗦的爬到窗边,用口水戳破了窗户纸小心翼翼地朝外边看去,却只看见了树上那锦衣酒鬼精瘦修长的背影。
他舒了一口气回到了床上,朝担心的郡守夫人解释道:“大概是那酒鬼自言自语,不要自己吓自己了,睡吧。”
郡守夫人想了想:“要不咱们明天还是让差人或下人守在门口吧。”
陈郡守苦笑道:“我那日九死一生,早就看的明白了。若是那酒鬼都守不住,再多人来也不过是送死罢了。睡吧!明日我还要去检查山海行宫的情况,有的要忙呢。”
他们却不知晓,门外作为他们最后一道保命符的酒鬼对面的杏树枝干上站着一个人,只是夜晚昏暗杏树又枝叶繁茂,陈郡守才忽视了这位穿着黑衣的男子。
酒鬼抬起了头。
对面的黑衣男子虽然衣着简单,所用布料却是价值千金的云锦缎,衣服乍看下没有花纹,却被最巧手的绣娘绣上了只有光辉照耀才能显现出来的暗纹;他的腰间配着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头发用有价无市的百年桃木心做成的发簪固定住;他的脚上穿着黑色的短靴,靴子的底极软,轻薄又舒适,让来人跳到树上时没有传出一丝声音,据说这样的一双鞋每年仅有五双,其中三双都会进贡到皇宫之中,剩下的两双也只有天下第一富豪才敢买。
这样的一身行头,来者应该是一位世家豪族的当家,或者是位高权重极受宠信的皇亲国戚才对——然而都不是。
谁能够想到,穿着这样行头的人,十四年前不过是一个街边等死的乞丐?
酒鬼将酒坛随手扔下了树,发出一声巨大的碎响。
他朗笑道:“虽然有传闻说胜却人间阁的阁主重病不起,九皇子孤立无援——但看到苏先生这身行装,就知道传言果然不可信。”
来人笑了。
他的笑容很淡,淡的几乎没有;他的笑声很轻柔,却又带着清晰的疏离。
苏濯道:“钟公子,想不到一别经月,我险些要认不出你来。”
两人半响无语。
直到屋子里听到响动的陈郡守回到了床上,月光才露出云层,照亮了这树上的两个人。
不同于苏濯的衣衫整洁精致甚至因月光折s_h_è 而显露出老鹰高飞的霸气图纹,坐在树干上的酒鬼头发乱七八糟,锦衣半干不干,浑身更是酒气冲天,完全看不出曾经鲜衣怒马俊美绝伦的模样。
正是洛水教的少教主,钟锦年。
——或许更正确的来说,是前·魔教少主。
第59章 此恨绵绵1
苏濯抬起手,金色的符文在他的指尖凝聚而成,随后化为千丝万缕将整株杏树包裹,隔绝了与外界的所有声音。钟锦年默默的看着苏濯的动作,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一下,没有打算攻击,也没有打算防御。
苏濯温言道:“要一起喝一杯吗?”
“有酒无杯,还是算了。”钟锦年一脚将剩余的三坛好酒全部都踢了下去,嗤笑道:“苏先生与我不同,可不适合这样不雅的喝法。”
苏濯摇头道:“我以为这样的喝法也不太适合钟公子你的。”
钟锦年没有回答苏濯的问题,只是道:“你是来找这傻瓜郡守的?随你吧,我敌不过你,自然没必要送死。”
苏濯叹道:“你重伤了我,抢了我的钥匙,为的就是现在的生活?”
“我与祖父相约,若是能得到盘龙宝藏的任何秘密并将符箓之法带回教内,就能得到自由。”钟锦年看着自己的双手,满是酒臭味,黏黏糊糊s-his-hi嗒嗒,这是曾经的贵公子绝不会沾上的。他大笑起来,完全没有曾经的魔教少教主的影子:“看,这就是自由的滋味,无拘无束,无权无财,平平淡淡飘摇一生,岂不乐哉?”
苏濯不置可否:“平平淡淡的人生可不会半夜坐在郡守家院子的树上喝酒。”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为了温饱总是需要点钱财的。”钟锦年笑道:“既然有傻子愿意做那冤大头,我又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苏濯摇头:“看样子钟公子此时是不想与我聊了。”
钟锦年嗤笑:“苏先生请自便。”
苏濯突然道:“不若我与钟公子打个赌如何?”
钟锦年挑眉:“赌?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苏先生既然如此有兴致,那么赌一场又何妨。”
“那么钟公子就请好好休息一下吧。”苏濯轻笑:“我们就赌钟公子在一觉梦醒之后,是否有一丝想要再成为少教主的想法吧。若是有,便希望你跟我走。若是没有,我今日便当做从未见过你,还会给你百两黄金。如何?”
“百两黄金对苏先生而言也不会是个小数目。”钟锦年挑眉道:“这个赌约对苏先生可不公平。”
苏濯只是道:“那就看钟公子是否诚心与我赌了。”
言罢,苏濯便跳下了杏树。钟锦年低头看去,只见树下站着一位玄衣剑客,他负手而立风姿卓然,明明背对着自己,却仿佛有长剑立在眼前,让人不寒而栗。
钟锦年大惊。
在淋过那金龙血液后,他的感知能力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即便是宗师巅峰的魔教教主、他的祖父也没能瞒过他的耳目。但是他却不知道,琴欢颜究竟是什么时候到树下,到离他不过五尺之遥的树下的。
这就是宗师巅峰与大宗师之间的差距?
还是说……
这厢苏濯悄无声息的进了郡守夫妇的屋子,他的脚步轻的一丝声音都没有,即使是还未入睡耳目清明的郡守夫人也丝毫没有察觉屋子里竟然多了一个人。不同于丈夫快速入睡,她翻来覆去心事重重,始终无法闭上眼睛。
突然,她味道了一股香甜的味道,这味道真的是太好闻了,好闻的即使在心中不安的此刻都让她快速的放松下来。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安上了翅膀,顺着香味好似鸟儿般在天空中飞翔,奇异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苏濯走到了床前,微弱的烛火照亮了郡守夫妇的脸庞。他伸出手放在陈郡守的上方快速滑动。金色的细丝自指尖溢出,宛如灵活的小蛇一般钻进了陈郡守的眉心。不多时,当整条细线全部进入陈郡守头部后,苏濯低声问:“粮仓里的粮食在哪里?”
“在……在……山海……行……宫……”陈郡守闭着眼睛,发出了宛如呢喃般浑浊的声音:“在……山海……行宫……”
“山海行宫?正在建造的那座与新猎场相连的行宫?原来如此。”苏濯又问:“粮食在行宫的什么地方?”
“在……悬崖……下……”
“悬崖?什么悬崖?”
“行宫主殿床下……有暗道……”陈郡守露出了难受的表情:“暗道……通往……悬崖正中……的洞窟……粮食……都在……那……”
“在那种地方?”苏濯沉吟片刻:“若有需要,你们如何将粮食弄出来送往京城?”
“国师……五行搬运……大法……”
“转移阵法吗?原来这才是他祭天的真正原因……”苏濯又问:“你们是通过工奴手中的圆木运送粮食的?圆木大概是空的吧。”
“……正是……”
苏濯点了点头:“国师是元熙郡人?”
“不……知……”
“最后一个问题。”苏濯缓缓道:“那些被你抓住的探子在哪里?”
“已经……杀……了……”
“……”
问完了想要知道的情报,苏濯将金线从陈郡守脑中抽出,走出门道:“欢颜,我们明日去山海行宫一趟。”
琴欢颜了然:“粮食在行宫。”
苏濯点头:“那里被国师刻了转移阵法,没有办法搬运走,只能烧掉……多少有些可惜了。”
琴欢颜不语。
从西城门出发,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关山镇,关山镇最西边有个村子,名曰韩家村。韩家村西邻悬崖,那里景色秀美,山上更是种有数以千计的红花海棠树,盛开时宛如置身于红色仙境一般。由于这些海棠树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便更让此处染上了了几分神秘的色彩,是许多柳州人士甚至京城郎君们喜欢的旅游胜地。
不过这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自从一年前皇帝下令决定修建山海行宫和与之相配的山海猎场,此处就成为了生人勿进的禁地,便是邻近的韩家村的人都被远远驱逐,被迫远离故乡。
苏濯二人回到商会住所,一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踪影。吩咐人安排好明日的行程,苏濯叹了一口气:“终究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