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的知道师尊并不是何时都会倾付自己的耐心与温柔之人,而孔淮便是因为奢求与纠缠,最后才落得让师尊待他冷漠的下场。
而他又何尝不是呢,如若师尊有一天,将专注待他的真心转移到了他人身上,他只会比孔淮更加崩溃。
这种敏感与苦恼,让他警醒,自己对师尊的可能不仅是单纯的师徒之情,他如此地羡慕未来的师母,便是因为他也想与师尊那般亲近,甚至是气息交融,肌肤相贴。
可师徒之间的界限又要如何逾越呢?尽管师尊待他有求必应,可他的这个所求,师尊是否又会应?他不敢冲动,只因师尊的拒绝与疏离,也是他无法承受的可能。
当晚,蒋涵正便搬出了赫朗的寝室,结束了这一个多月赖在此处借口疗养的生活。
如果仅仅是如此便罢了,可赫朗却越发觉得不对劲,以往他问话,徒儿都会恭恭敬敬,一五一十全数倾诉,可如今,他只简单问了他一句话,便让他支支吾吾,目光闪躲,似乎不敢靠近自己。
“舍得搬走了?不赖皮了?”
“多亏师尊悉心照料,徒儿已痊愈,不敢再叨扰师尊。”蒋涵正这话说的礼貌,未免有一丝生分。
赫朗歪头,对他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是谁说即便伤好了也不想走,只想留下来伺候师尊的?”
蒋涵正喉头一哽,直冒酸气,“没了徒儿不也是好事吗,反正会有师母来伺候您的。”怕师尊察觉异样,他便低着头不敢看他面色。
赫朗一愣,瞬间便得知他兴许是知道无定师弟要为自己寻道侣的事情了。
不过此事他一开始就已经婉言拒绝,一直是无定见他清心寡欲,所以干着急罢了。
旁人所对他的印象,都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之类,不过也不是赫朗愿意这般的,他苦笑,自己从前也有如同毛头小子一般怀着满腔爱意,不顾世俗追逐赫征的时候。
他又何尝不想品味那种心脏为另一个人全力跳动的雀跃感呢,只是他曾经品尝过的苦涩要多于这份甜蜜,到最后,一切成空,他的情魄被抽出之后,也无法再因爱而产生悸动,如今自然也不会想找什么道侣,辜负对方一生一双人的期盼。
“为师对情爱之事并不上心,不想就此耽误他人。”
蒋涵正听了这句解释,心结豁然开朗,得知他亲口而出的想法,自然也不难想门派之中的果风言风语算不得真。
只是,能与师尊结为道侣便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哪里能算是耽误呢?蒋涵正心直口快,立即应道:“徒儿、徒儿不怕被耽误!”
两人皆是一愣,只是赫朗最先反应过来,并无恼怒,却是微微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问道:“如此这般,你不仅要当为师的徒弟,还要做道侣了?”
蒋涵正身子一僵,猜不准师尊是否认真,也不敢点头,只能红着脸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朗朗已经被前几个世界开化了,不会再别扭的→_→
☆、鼎炉
逃走之后的蒋涵正气喘如牛,一切激动与畏惧都糅杂在一起,让他心脏剧烈跳动,似乎要从嗓子眼里出来,他差一些便要点头称是了,可是师尊的语气随意,似乎不过在开一个玩笑,他又如何敢点头,暴露自己真实的意图?
一颗心因为他这一句话而七上八下,什么矜持与礼仪都瞬间崩溃,击得他方寸大乱,可与此同时,却又心存着一丝丝侥幸,师尊待他这般好,或许不会将他的心思视作洪水猛兽呢?
而的确,赫朗的问话并无玩笑之意,只是在询问他的心思。
日夜相处下来,他不可能意识不到徒儿对自己超乎常人的依赖,以及他注视自己的炙热,也都被他收在眼中。
他经历过几个世界,未必完全看不清他朦胧的心,只是他认为蒋涵正既然此时还选择着逃避,那便是证明他尚未坚定自己的内心。
如此说来,他在这条路上还尚有回头的余地,他虽不排斥蒋涵正的心意,但有师尊一身份在身,他不可能主动回应。
虽说修仙界中也不是没有同x_ing道侣,但毕竟这是少中之少,而人呢,总会将少数人视为异类,蒋涵正少年时期便承受了太多流言蜚语,赫朗自然不愿意再让如今风光的他重新品尝这份不该有的骂名。
而且,y-in阳调和,双修相生,这对修炼也是一个天大的好处。即使单纯于蒋涵正的修炼来说,他自然也更希望他能从未成形的情感漩涡中脱离出来,另寻良人。
于是,更多的,赫朗也是想着是否还有机会让他回归正途。
如若蒋涵正得知他的师尊是这么一个想法,怕是要悔青了肠子。
虽然无定为赫朗寻道侣的注意被赫朗拒绝了,但是显然他的热心尚未被消磨完,道侣风波尚未消失,他又为赫朗安排了数十个鼎炉。
这数十人之中,皆是根骨良好,灵根优异者,虽说鼎炉是供修士采精补阳之用之人,他们却还也还是愿意,毕竟能与真人亲近也是一种福分,由此积攒下的照拂想必也不会少。
而这其中,除了女修,甚至还出现了几位男修,按无定的解释来,就是未清楚师兄的喜好,于是便各种都寻了些来,供他选择。
赫朗虽然不甚了解,但是也知道采精补阳之过程是需要两人亲近的,自然也不会答应,只是扫了一眼这站得整齐的青年弟子,便微愣了一瞬。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其中一人像极了故人。
无定面上一喜,以为他是有看中了的人,立马将行列之中的男修拉了出来介绍。
“师兄眼光够好的啊,这小子是霍亦杨,我的徒弟,还有个称号是天山五剑之一,乃是这些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也配得上做师兄你的鼎炉了吧?您老人家终于舍得找个人……了……”无定说得眉飞色舞,却又发现赫朗的神情不对劲,说着说着也放缓了语速。
赫朗的思绪一下子便被牵扯回了数年前,清澈坚定的双眸也变得有一丝朦胧,恍若隔世。
面前的青年男子身形颀长,高大结实,面上生气昂扬,双眉如剑,鼻梁挺拔,嘴唇微薄,眼角张扬地挑起,若是再换个嚣张跋扈的神情,那便与甄溥阳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了。
真是他清楚地知道,这的确是个巧合,一个能将他思绪搅乱的巧合。
霍亦杨自然不会忽略赫朗打量自己的目光,见他一副对自己感兴趣的模样,原本淡然的面色也染上一分局促的羞涩于喜意,谨记着礼仪,微笑着请安,道了声师伯好。
赫朗点头应下,却还是再次抬眸,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一直站在一旁的无定不做声了,他知道他的徒儿生得好,可是师兄自己那两个徒儿也是一等一的俊俏面孔,想必是另有原因,便也陷入了思考。
赫朗眯眼,垂眸,发现自己的确有些在意这个与甄溥阳相似的容貌。
几个世界过去,他自己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变更,是十年,亦或是二十年?三十年?但是这漫长的岁月之中,他却很少会想起故人,因为一个个新世界的人物已经充满了他的脑海与生活,他无暇再去为前世之人感伤。
但此时再思及陌生又熟悉的眉眼,赫朗却又觉得回忆像海浪翻涌般,一阵阵拍打上来,细细想来,真是如同大梦一场。
注视面前之人,他清醒的头脑的确罕见地恍惚了,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一袭龙袍的身影,总是高高地仰着头颅,蔑视众人,偶尔对他颐指气使,却又在下一秒跑到他跟前,嘟嘟囔囔地说些好话,像个少年一样说些幼稚话。
他们的结局也使得甄溥阳在他的回忆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婚典当晚,一袭红衣的他如同恶鬼附体,疯狂如斯,点燃了整间卧房,在火光漫天中嘶吼着要与他共赴黄泉,殉情而死。
可他或许未想到,自己不过是一缕游魂,没有生死之说,这辈子也无法到地狱与他相聚。他是重新“活”过来了,那阳儿呢?他的确是真真切切地死了罢?
及其缺乏安全感的他,在地狱寻不见他之后,又会多么孤独呢?
赫朗心头一沉,微微吐了一口气,看向呆立着的霍亦杨与无定,轻声道:“那便是他了。”
“诶。”无定回神来,立即应了一声,又转身对霍亦杨叮嘱颇多。
“师伯看上你了是福气,可知?你这师伯千百年来都不近什么人的,除了新收的那徒弟……你也看到了,蒋涵正现在可是平步青云,你师伯多有本事你便知道了,你可得好好侍奉,虽说要损你元阳,可如何说来,与师伯亲近都亏不着你的,听仔细了?”
霍亦杨连连称是,低眉顺眼,瞧起来x_ing子温顺乖巧。
赫朗皱眉,张口却哑然,这一点倒是与阳儿截然相反,他实在很难想象那个人会有向谁妥协之时。
越加接触,他便越是清楚地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相差是如何地大,这也使得两人的相处越发怪异。
霍亦杨自然是不清楚其中缘由的,万人仰慕的师伯唯独挑中了他一人做鼎炉,准许他的靠近,他以为师伯也是觉得自己称心意的,他便也鼓起胆子向师伯礼貌地寒暄了几句。
只是越说着,他便见师伯的面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他心下微乱,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可细细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谈吐优雅而彬彬有礼,滴水不漏,应当是没出任何错的。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的谈吐太过得体,将甄溥阳的影子往他身上套的赫朗才会觉得怪异,为自己刚才一时的冲动而后悔,便立即反悔,低声让霍亦杨回去。
霍亦杨微愣,想不通为何方才他还好好地,此时便出了变数,但也不愿无功而返,不甘心地问道:“可是弟子出言不当?”
赫朗摇摇头,“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