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喊着“赵如徽”,看着“赵如徽”,想着的便也是“赵如徽”,可是现在呢?喊得是皇帝,看得是地面,想的是冰冷皇权、隐瞒欺骗,整个人都是晦暗苍白的调子,充满了拒绝的姿态。
而果然,贺知舟这厢已经再次开口,“先前不知陛下尊驾,多有冒犯,知舟甘愿受罚。”
“你是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还是故意如此?”
尽管心中有了答案,但赵如徽然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或许,还是不满足于这样对峙的姿态吧。
只是可惜,贺知舟依旧未答。
显然,现在并不是个交谈的好时机,赵如徽用自己的再次碰壁证明了这个结果,直到这时候他才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总算是开口接了贺知舟刚才的话。
“找你师傅是因为有事要问,而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孤又能够拿你如何?打你一顿出气吗?”
贺知舟的身体骤然紧绷了一下,也不知究竟是为那句“什么都不知道”而愣神,还是当真被赵如徽的玩笑给吓住了。
按照赵如徽的猜测,应当是第一种,毕竟,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贺知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和他对视了一眼,而后咬唇开口。
“敢问陛下,我师傅他……”
“他?暗轩铭亲自去追了。”虽然对贺知舟的倔强脾气深感无奈,但是瞧他苍白如纸的面色,终究还是赵如徽率先支撑不住,再开口的时候便又加了一句解释,“真要是有事,他们两人之间有事的恐怕也不会是贺未名……你也知道你师父和前任暗首的‘纠葛’,这么多年了,有些话也该说说清楚了。”
赵如徽的立场算是一退再退,即便是知道按照贺知舟的脾气,一味“顺着”只会让人钻了牛角尖,但打着不能够“欺负”病人的名义,赵如徽还是打算再最后大度一次,“孤随你在这里等他们过来,但你也要答应我,在这之后和我回宫——回宫养病。”
贺知舟自嘲笑笑,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便只干脆垂眸答应,“全凭陛下安排,只求陛下能够暂时饶我师傅一命。”
赵如徽本来就有此打算,并不为难,便当即点头承诺。
“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脸地当做25号要二更。
舟舟是个变扭x_ing格,不承认你的时候不会和你耍脾气,承认你了才会和你不高兴。至于现在,他还是迷糊宝宝状态,因为自己师傅的反应,连自己是不是“罪有应得”都不太确定了。
好了,回宫以后陛下就要开始不要脸了,信我【并不】
第54章 【二更】
尽管赵如徽原本是答应在屋子里面等暗轩铭和老首席回来的,但眼看着贺知舟的烧并没有要消下去的意思,暗轩铭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带着老首席回来,所以到最后还是赵如徽不得不再次“变了卦”点住了贺知舟的x_u_e道,把人给直接抱下了山。
倒并没有回潮州长公主府,毕竟因为贺知舟的事情赵如徽刚刚和长公主闹了不愉快,现在正是两人都需要冷静的时候,而对于贺知舟,在刚刚又过了那样的经历以后,恐怕也不会想在回到长公主府。赵如徽自认为善解人意,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在为了以防万一,他此次随身带着的暗卫里面就有会医术的,虽然可能不及太医院里面年过古稀的老头们见多识广,但也算是医术高超,至少治疗发热还是没有什么技术难度。
唯一需要在意的,贺知舟之前受的鞭伤,虽然伤势并不重,但因为多日没有能够得到好好的治疗护理,反倒是比一开始更加恶化了不少,伤口也有几处有发炎的痕迹,乍一看倒是十分严重,恐怕,这才让他持续发热的真正罪魁祸首。
其他的伤口只要清洗干净再上药就好,但发炎的地方却必须挖掉腐r_ou_之后才能够包扎。
治疗的场面显然并不会好看,充当医师的暗卫有些尴尬地提醒赵如徽最好到外面等候,然而赵如徽却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坐到了贺知舟的床边,“你治吧,他若是疼了我还能帮你按一按。”
虽然大乾已经研制出了麻药,但毕竟麻药有害,尤其是腿和手臂这种神经细密的地方,对于习武之人不可谓不重要,若是能够忍受,一般都不会用到麻药。
赵如徽自然不是不明白轻重的人,他甚至很明确地在之前就想好了,就算是忍一时的痛处,也比以后会日日受其害的好。
然而他没有想到,想是一回事,等到看见贺知舟在昏睡之中都痛苦地皱起眉头,浑身上下止不住冒冷汗的时候,竟然还是心疼地不能自已。
以前一直觉得代人受过是一种很愚蠢很假的事情,但是直到如今,赵如徽才总算是了解了其中的几分心境。
或许真的只有失去过了才能够彻底地明白其重要□□。
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乔装在贺知舟对他是一种欺骗,会让他伤心;不是不知道将贺知舟作为诱饵在长公主府可能会有一些他不能够顾及到的意外,但一贯的自负和唯我都让他忽略了心中的这一份忧虑。只是一直地自我催眠、自我暗示——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引出那些杂碎的办法。
然而事实当真是如此吗?
是,也不是。
或许他在小心挖掘那隐藏在暗中庞大的势力的时候,可以对贺知舟更加地真诚一些,少一些的算计、少一些的试探;或许,在他出发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可以隐晦地让他不要害怕——可以是用皇帝的身份、但更合适的,也许是用已经得到了他亲昵的赵如徽的身份,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自己会来接他……
但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或许”只是一种假设不能够让事情成真,后悔也并不能够让时间倒流。
所以这一次,即便是知道贺知舟现在在昏迷之中,赵如徽还是选择留在了旁边。给他擦掉周身的汗水,一直不忘他看他周身气息——至少这样的疼痛之下,无意识要比清醒更加好受一些。
细致的伤口处理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不止是受罪的贺知舟,其他屋子里面的两人也顿感松了一口气,赵如徽是因为见他不再痛苦心中担忧愧疚减少了几分,而那个医师,却完全就是顿减重压的轻松。
一个昼夜以后,贺知舟才总算是从昏沉的睡眠之中醒了过来,身体虽然还有虚弱,但却是感觉到了难得的清爽,床铺也是柔|软舒适,身上还盖着蓬松暖和的被子。
他现在到底是体虚,陷在软软的被子里不但不觉得燥热,反而是在这几日的变故之中头一次感到了久违的舒适。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贺知舟就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完全乖乖地秉持着一个病人应有的省心原则,平躺着放空思绪。
然而这样的放松和舒适,到底还是被门推开的声音所打断了。
——正是赵如徽。他本想拿着一碗刚刚煮好的白米粥上来看看,却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好,正巧遇见贺知舟醒着的时候,便顿时挑了挑眉来了兴致。
“醒了?好几天没有好好用过饭了吧?熬了好久的小米粥,我喂你吃一点?”
倒不是赵如徽虐待他,而是现在贺知舟的脾胃,也就只能够用一些小米粥了,还不能用太多。
贺知舟这么多天折腾下来,也不可能会觉得不饿,但尽管有食物在面前,他还是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赵如徽后面的那一句话里……
贺知舟还在思考其中的意思,赵如徽却已经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把他扶起来一些又在他背后放了几个软垫,而后果真是从那粥碗里面舀了一勺抵到贺知舟的嘴边。
米粒被煮地颗颗开花,米汤带着淡淡的粘稠感,即便什么其余的作料都没有加,也已经是香气四溢。
但是偏偏,贺知舟情不自禁地往后仰了仰脑袋,看着面前的这勺子粥像是在看什么毒物。
“已经放了一会儿了,不会烫的。”赵如徽虽然也想要吹一吹粥再递到他的面前做出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但是考虑到两个大男人之间这个画面的辣眼睛程度,他还是只用手贴了贴青瓷碗,以此证明这粥的温度现在刚刚好可以入口。
然而看着赵如徽这幅坚持的模样,贺知舟的嘴唇到底是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他疑似犹犹豫豫了许久,才终于开口。
“陛下,这里面……加了什么?”
赵如徽愣了愣,一时之间有些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低头有些疑惑地用勺子在粥里面搅拌了一下,连带着自己都有些不肯定。
“就是一般的米粥?或许,还有一点点白糖?”
贺知舟的神色一时之间称得上有些僵硬,也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不信,但他见赵如徽如此坚持,到底还是闭了闭眼睛张嘴。
直到赵如徽见到贺知舟这个表情,才总算是明白过来刚才的问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真是快气极反笑了,也不再喂,直接把青瓷碗在他床沿上面一方,神色带着些许的似笑非笑。
“三尸脑神丹,每个月必须拿一颗解药,否则就会生不如死、受万蚁噬心之苦……你看着办吧。”
好心喂粥结果被当做要逼他吃药,赵如徽两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个,一时之间真是被他气地胸口发蒙,似笑非笑留下一句就转身走了。
他在屋外恼地站了好一会儿,被台阶窗口的风迎面吹了许久才终于压下了心中的闹心,只留下满腔无奈。
毕竟把病人一个人单独留在房里实在是不道德,赵如徽打理好了心境就让人重新送了一碗温粥上来,再次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