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瞬间,赵如徽甚至觉得贺知舟那高高的马尾都连带着他的心一齐这么低落了起来,一副蔫哒哒的模样,倒是十分想要人上手蹂丨躏一番。
好在贺知舟到底是贺知舟,堂堂影卫首席一等一的计谋能力。经过先前连夜的温习,现在一番苦思冥想,竟然还真的就被他想出了是哪一个段落,这才磕磕巴巴地勉强复数了后面的段落大意。
此番行径已经是十分了不得了,赵如徽对他的评价又直直上了一个台阶,脸上的表情却恰恰与心中的满意截然相反,竟是轻声叹息,颇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孤难道只是让你复述吗?这么简单的事情,孤六岁的时候就会做了。”
“罢了,半个月后你再来,若是再敢马虎,可要重罚。”
贺知舟勉强从打击之中回复,就听见他这么一句话,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
待到贺知舟离开,暗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赵如徽笑了笑,问了句,“怎么,同情他?”
暗一抽着嘴角,十分没出息地承认,“换做我,恐怕一辈子也背不出来了……要是您以后要罚我,可千万干脆利落些。”
说了这么久的话,赵如徽也有些口干了,他坐到石凳上,自然有宫女上来给他沏茶。
热茶驱走了糊边的寒凉,他眉间松快了不少,这才摇了摇头。
“你当我真就为了故意耍他吗,《淮卜子》虽非正史,记载的也都是一些小官小吏、王侯游乐,但若细读,亦可受益匪浅。周末小吏刘瑜,虽然为官二十八年之间,倡导改革的心意虽然为人敬佩,但只要精研过史书的就可知道,他思虑过多太过心软,终究是功亏一篑;而怀王为寻玉,纵得风流之名,却也不过是被一个女人摆了一道,还有那……”
赵如徽随口就说了一串鲜为人知当然典故,用来校考贺知舟的几件事就首当其冲,显然他能够用来提问贺知舟的,也必定是他自己先知晓的。
他下意识地还要再开口,却见暗一虽然一脸敬佩地看着他,除此之外,却在没有其他。
正如暗一,如今的贺知舟也自然不会明白他真正的用意,赵如徽只哑然一笑,并不再继续了。
“可有何事?”
暗一被他一问,瞬间神情一肃,“陛下,那名屠夫畏罪自杀了。”
“你们可有拷问他?”
“才按例抽了几鞭子,”暗一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以为然。“并没有问出什么来,供词都和贺知舟呈上来的那些所差无多,合情合理也并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时间上也咬死了说是正巧看见周鹤一人在街上,一时愤怒这才起意杀人。”
赵如徽微微颔首,“我知道了,反正之前案也已经结了,既然人已经畏罪自杀,再查下去也不过是徒劳。”
赵如徽神色一直淡淡的,暗一却是吃了一惊,“这人真的有问题?”
“你不觉得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吗……完美的作案时间,完美的证词,还有替妹报仇之后心存死志,又是一个完美的结案。”
赵如徽神色y-in冷,嘴角虽是微勾,看上去却宛若是勾魂的厉鬼,被看上一眼,简直像是用黄泉水浇了满头!
暗一的神色也紧张了起来,刚想说什么,赵如徽却是抬手制止了他,“无妨,既然人家都已经安排好了,当然是不会给你有可乘之机,与其打Cao惊蛇,倒不如静静等待下一次的时机。只要他再敢出手,就总会有错漏,谁明谁暗,还不一定呢。”
暗一点头,示意明白,只是这次不敢再怠慢,郑重询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我亲自去办。”
赵如徽却不似他这么紧张,反而轻松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径直走出了这观鱼的亭子。
“这三日又三日,算算日子,也该是周小公子的头七了?”
“陛下有所不知,那周鹤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案发之后的第二日了,如今算起来正好是第八天,已经过了头七的日子了。”
“嗯,”赵如徽点头,“正是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整体比较轻松向,但是剧情前后都会有一定联系,该有的大致逻辑我还是有这个自信圆住了的,伏笔设定一直在线。关于《江山如画》里面影藏的背景线会缓缓交代,人物也会一个个放出~请各位大老爷们拭目以待!
第7章
虽是二月中旬,但新雨过后,天气反而是越发地寒凉,一阵风吹过,街上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裹紧了新衣,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然而这身体上再冷,恐怕依旧抵不过心中的凄凉冷意。
周府虽说算不上是世家名门,但这座府邸的主人却是三朝元老,更是贵为礼部尚书,这是何等的荣耀,昔日里不说门庭若市,但来往拜访的客人门徒也是络绎不绝,可再看看如今,门前粗粗挂着白绸,显示着府邸中正有丧事,然而莫说是前来慰问的官员,就连偶尔经过这门前的各家管事都加快了脚步,不愿意多在此停留。
也怪不得他们如此反应,如今这整个京城,谁还不知道礼部尚书周尚仁周大人有一个不成器的孙子,调戏民女为患京城不说,竟然还牵扯伤了人命,自己也被人杀了,周大人请皇上做主,却被皇上身边的暗卫把所有荒唐事都给查了出来,可当真是晚节不保!
如今陛下虽然是并没有怪罪,但在所有人的眼中,周尚仁有了这般污点,自然是再也担不起礼部尚书这个名头,皇上不吭声只不过留他几分颜面,早该自己上书辞官告老还乡了。
这事情早就被所有人默认,就连周尚仁自己也再没有什么希望,只是这孙子再不孝、不成器,也到底是他唯一的孙子,年过六十的老人只能够豁出去了老脸,cao持孙子的丧事,待过头七之后,再上书辞官。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礼部尚书这个官职就要换人做了的时候,皇帝竟然御驾出宫,亲自到了这凄凉落魄的周府之中!
先不说其他接到了消息的官员究竟是如何,这周尚仁就首先是老泪纵横,颤颤巍巍跪倒在赵如徽的脚下,“臣有负陛下所望,教出了这种忤逆不孝的东西,实在是无言面圣啊!”
其实这周尚仁也不失为一个能力不错的官员,否则也不会历经三朝做到礼部尚书的位置,平日里虽然行事固执,仗着三朝元老的身份对赵如徽多有谏言干涉,但终究算是个清臣,耳顺之年,行事却是雷厉风行,只是不想短短几日,竟然全然看不出曾经意气风发,一副垂垂老矣得模样,和昔日市井老人也没有什么差别。
想来也是难免,一朝老臣,唯一的孙子死了,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死有余辜;仕途将近,却落得一个晚节不保,这是何等的悲哀?
纵然赵如徽此行前来并非只是为了慰问,也终究是忍不住浅浅叹息,心中多了几分真挚,亲自弯腰将地上的老人扶了起来,轻声劝慰。
“周鹤所为虽是荒谬,但他到底也是付出了代价,如今人既已死,也算是一命还一命。况且罪不及父母的道理孤还是知道的,周老无需如此。”
“陛下无需宽慰,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臣那孙儿从小父母双亡,他体弱的母亲去前将儿子交给我,是臣没有能够好好教导他!以前只常常想着,这孩子就算不是读书的料,不让他涉及官场也好,臣总还是能保他一生无忧,却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啊,不然又怎么会有这个胆子来惊动陛下!” 堂堂礼部尚书,如今一字一句说来,面带羞愧自责,早已经是涕泪交垂。
赵如徽听他如此,便也跟着微微叹息,“不怪您。”
周尚仁却哽咽摇头,“他对我还是极为孝顺的,虽从小爱胡闹顽皮,但我想着男孩子好动也正常,却不想十几年过去,这一忽视,竟是竟是让他铸下如此大错!”
自古以来严师慈母,祖母祖父则向来是处于一个慈祥宽宏的地位含饴弄孙,可周尚仁平日里便政务繁忙,对孙子注意得到衣食住行,也到底难以时时关怀。而如今已经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思及孙儿冰冷的身体,更是悔恨交加,声声落泪。
纵然周鹤再有千般罪过,赵如徽也不能再对着面前这个老人多加苛责,他微微转头示意,旁边的暗一就眼疾手快地拿来了椅子,把人扶着坐下。
不过朝堂之上的元老终究是元老,又有皇帝就在眼前,一场哀泣痛苦过后,到底是很快平复了情绪,只是面上到底还残存几分悲伤。
赵如徽见此,亲自为他沏了一杯热茶,温声劝慰,“多年以来周老为国为民、战战兢兢,也是心系政事才没有抽出空来处理家事,孤心中也很不是滋味,终究是辗转反侧,这才来看望周老。”
周尚仁顿时苦笑,“陛下折煞老臣了,是臣行事有损能力有限,不能够周全。如今老臣也无颜再待在京城了。”
赵如徽淡抿了一口茶,早在一开始见到周尚仁的时候就知道他恐怕是已经无心仕途,此刻也并不惊讶,只是这对他来说可并不算是什么好消息,周尚仁有时候虽然为人过于古板,但至少是可信可靠,要是莫名换了不知道底细的阿猫阿狗……赵如徽冷笑了一下。
“多年以来周大人的能力孤是知晓的,有您执掌礼部,孤才高枕无忧,可是如今大人要辞官还乡,又让我如何放心?”放下茶盏,赵如徽说的到也算是真心实意。
周尚仁笑了笑,面色虽十分疲惫,但神色之间倒并没有什么欺瞒犹豫的地方,“陛下不必担心,如今江山备有人才出,臣这等老朽,也该是时候让位了。您可还记得三年前在礼部任职的新科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