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长生不解:“这不是好事吗?”
苏濯摇了摇头,并不欲将当年的事情告知薛长生,只是继续道:“人心是最不可测的东西,仙魔也一样。就好像当年谁都没能想到,势同水火的两个人,雷霆魔皇却突然有一日爱上了母亲,不是吗?”
薛长生喃喃道:“忠诚……?”
“简单来说,就是忠诚。”苏濯淡淡道:“母亲在三位仙尊的神魂上刻下的咒印,并将主印刻在了弟子的神魂上。哪怕时隔千多年,弟子依旧无法忘却当时的痛苦,那种刀剑一点一点在脆弱的神魂深处刻下一道道痕迹的疼痛,想必师兄三人也一生难忘。”
薛长生不可思议道:“红莲仙帝利用这种方法让那三位仙尊效忠于你?”
“这只是手段之一。”苏濯道:“师尊知道‘洗脑’吗?”
“听说过……小门派经常用这种手段来留住门派中资质好的弟子。”薛长生瞪大了眼睛:“难道说?!”
苏濯背诵这刻入了魂魄之中的“手册”:
“我是刀,是剑,是枪,是清濯仙帝最锋锐的武器。”
“我是鲲,是龙,是蟒,是清濯仙帝最忠诚的鹰犬。”
“我是盾,是甲,是鞘,是清濯仙帝最坚实的护卫。”
“……清濯仙帝……”
“……清濯仙帝……”
薛长生静静地听着苏濯背诵着,一共二十七句话,每一句话都有着清濯仙帝的名字,每一句话中都表达了对清濯仙帝的虔诚效忠,而每一句话的背后,都代表着自由的剥落,一层一层,一层一层,待到二十七层剥去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没有自我的人偶。
朱麻感叹道:“老子——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完整版的内容。”
苏濯念完了最后一句话后便再度向前方走去,薛长生小跑两步跟上,低声道:“成儿……”
“每日睡前与清晨起来时,都需要将这二十七句话背诵三遍。”苏濯看着前方静静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背诵最长的师兄已经整整念了两百年。”
他继续道:“雷霆魔皇也用了相同的方式在眠棠的身上,虽然因为眠棠与上官欲终究属于同一个人而没有实施咒印,但是剩下的,完全照搬——当然是改过名字的。”
“那么……成功了吗?”薛长生摇摇头:“我说了傻话了,上官他如今是魔界之皇,自然是失败的。”
“究竟有没有成功,我不知道。”苏濯淡淡道:“因为遭受了与眠棠同等命运的另外两位魔种,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没能真正的升起过反抗上官欲的念头。”
薛长生一时语塞。
朱麻跟了上来,笑道:“但是那两位在最后还是违背了上官欲的命令,挡在了魔皇陛下的面前,才为他取得了一线生机。”
那么到底成功了吗?
薛长生想知道这个答案,但是他也明白,哪怕去问上官眠棠本人,这也注定是个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朱麻假意长叹道:“所以,仙帝陛下应该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苏濯反而笑了:“眠棠觉得,自己尚能背叛上官欲,那么安遗音三人也终有一日会背叛我,是吗?”
朱麻叹道:“你或许不知道陛下有多么的憎恨上官欲。”
“我知道。”
朱麻十分意外。
苏濯淡淡道:“我知道。”
因为上官眠棠是他陛下的主角,那些对上官欲的无尽憎恨,对自己命运的无尽不甘,还有无论如何也要登上顶峰的无尽执念,都是他一笔一划写下的。而在这个世界成为真实之后,上官眠棠的恨只会比他曾经写下的文字更深、更痛、也更狠。
“所以你们都觉得,师兄他们也憎恨着我,是吗?”苏濯淡淡道:“那日日夜夜不曾停息的诵读,那些惨无人道痛彻心扉的责罚,那些流血流泪苦楚不尽的训练,还有那些因为而接受的毫无理由的惩罚……他们恨我,理所应当。”
“难道不应该吗?”朱麻反问道:“还是仙帝陛下觉得,所谓的咒印就如此的牢靠?灵隐仙尊身为仙魔两界的法术第一人,即便是红莲仙帝曾经亲手刻下的咒印,在你仙去四百余年的今天,还会有多么大的作用?”
“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去反驳眠棠的原因。”
朱麻愕然。
“因为无论再多的言语,说进了一个并不打算去听的人耳中,是没有任何效用的。”苏濯笑了笑:“所以,只要我自己心里明白就可以了。”
朱麻不可置信道:“即使魔皇陛下已经完全证明了这样的效忠不过虚假的泡影,然而你依旧愿意去相信这样脆弱的忠诚?”
苏濯淡淡道:“究竟是否脆弱,还是当事人心里会更加清楚,不是吗?”
“难以理解。”朱麻终于完全揽去了笑容,摇头道:“我一直认为,现在仙魔两界的蠢蠢欲动皆是因你而起。魔皇陛下想要护着你,那么我们身为陛下的下属,自然也要完成他的希望。但是很明显,你始终对仙界抱有着无聊的幻想。”
“所以,你打算承受眠棠的滔天怒火,在这南荒之境将我杀死?”苏濯好笑道:“以免我再度影响到眠棠,甚至因为我的缘故,导致仙魔两界再起争端?”
朱麻没有否认。
薛长生还来不及动怒,苏濯将他拦住,好笑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因为,师兄他们三人为我的付出有目共睹,为什么你们始终要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呢?”
朱麻反问道:“当年从始至终不曾真正背叛的八和十一是自愿的吗?”
苏濯点头道:“我懂了。”
“但是仙帝陛下却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加明白。”朱麻摇了摇头道:“所以我改变的我的主意,我想要继续看下去,看到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苏濯笑道:“不担心我害了眠棠?”
朱麻嗤笑道:“魔皇陛下,可从来都不是那样脆弱的人。”
——哪怕有一日他兵败身死,都绝无可能被任何人打败。
薛长生终于忍无可忍,问道:“成儿,你为何……”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你为何如此的相信他们?就我来说,有了上官作为先例,我委实难以完全相信你的三位仙尊。”
苏濯一愣,他偏过头认真的想了想,转而道:“安宁的话,他不可能有那份演技掩藏自己的真实喜怒吧?简单来说,就好像一妃殿下那样,绝对不可能会装出喜欢师尊你的样子,不是吗?”
朱麻:“……”
薛长生:“……”
“二师兄的话……他虽然话不多,但是……”苏濯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搓起了自己的右手:“他的爱好,我实在无法相信谁能对讨厌的人做出这种事情。”
朱麻:“???”
薛长生:“……为师可以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苏濯避过不谈:“至于师兄……”
“师兄的话……”
薛长生紧张道:“那个代理仙帝之位的灵隐仙尊?他怎么了?”
苏濯面色微红,避开薛长生的视线道:“大概是因为,师兄他爱我吧。”
朱麻:“!!!!”
薛长生:“什——!”
苏濯干咳一声:“所以,我没法怀疑,也绝无可能去怀疑他们。”
朱麻忍不住道:“其他二人暂且不论,灵隐仙尊怎么会……”他深呼一口气:“仙帝陛下因何而得出这样的判断?”
苏濯笑了:“大概是因为,我也爱他吧。”
“!!!!”
处于天崩地裂之中快要碎掉的朱麻与薛长生惊立当场,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们的表情毫无疑问取悦到了苏濯,曾经的仙帝陛下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愣住了。
他抬头望天。
南荒之地气候潮s-hi灵气浓郁,所以Cao木都极为茂盛与高大。巨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只能隐约从缝隙中看到那黑暗的天空之中,宛如白练一般的星河。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苏濯确确实实的听到了,从天空的方向传来的细微的破碎声。
朱麻发现了苏濯的不对:“陛下?”
“我似乎听到了声音,好似镜子摔碎了一般的碎裂声。”苏濯形容道:“很细微的声音,但是我很确认听到了。只是当我立刻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陛下的神魂无人可及,既然陛下听到了,那定不会有错。”顾不上继续八卦,朱麻紧皱眉头:“竟然能在感官方面完全瞒过我进行监控,只怕对面的人实力在我之上!仙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