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夜空显得辽远而高旷。
还没到夏天,无法看到璀璨星空的盛况,只有天边稀稀拉拉的几粒星光。
徐行躺在睡袋里,头放在帐篷外面,右胳膊为了与睡袋留出足够的间隙,他基本睡到了中间位置,与苏澈紧紧挨着。
他把脸往左边侧了侧,就能看到黑影里苏澈的侧脸,依旧是锋利的线条。
苏澈小声的咳了下,他赶紧回正脑袋,继续望着夜空。
过了会,苏澈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行……我问你,如果今天那个女孩情况比当时更危急,你会牺牲自己去救她吗?”
会救吗?
徐行在心里轻声问自己。
会像妈妈那样为了救一个陌生人而牺牲自己的x_ing命吗?
当时还年幼的他目睹了妈妈舍己救人的经过,从那之后,他意识到生命的可贵,每一个生命都不应该轻易放弃。
但同时,他也失去了不顾一切的勇气,他变得胆怯而谨慎。
今天他之所以拼命去救人,哪怕最后受了不算太轻的伤,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一切尚在他可掌控的范围。
而一旦超过了这个范围呢?
他常常觉得自己的这种心理充满矛盾,就像一个悖理指使着他的行为。最后他习惯于这样安慰自己:自己的命,理应也属于“每一个生命\"范畴里的吧?
苏澈的声音继续响起:“那如果,是你爱的人呢?你会为了他付出生命吗?”
爱的人?难道他说的是他男朋友吗?
徐行想了想,慢慢说:“我不知道……从没发生过的事谁说的准?只有当真正面临选择时,才知道自己的心会怎么选。”
苏澈接下来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夜空发呆。
四周安静得可怕。
要不是从紧贴着的地方传递过来的那点温度,徐行真怀疑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他突然鼓起勇气,抓住了苏澈的手,紧紧的握住。
苏澈身体明显一僵,随后又放松下来。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既没有甩开,也没有反握,就这样自然的放松的任由徐行握住。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手握着手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天光大亮,远处传来几声j-i叫。
苏澈收拾好帐篷,跟徐行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扛着相机和三脚架往村委走去。
村委的院子不是很大,四四方方围着红砖墙,其中一面墙上已经挂上了一块大红色的布,像是谁家的红色床单。一位有点谢顶的大叔正在红布前摆放凳子。
大叔回头看到他们进来,忙笑着迎上去,说:“你们好,这么早就过来了啊,吃了早饭没有啊?”
“您好,我们吃过了。”徐行笑着说,“您是村支书吧?”
大叔连连点头,“我都安排人挨家挨户通知去了,一会人就过来。你们先坐会,休息下。”
“行,我先看看场地。”苏澈把包放下,朝红布走去。
早晨的阳光比较温和,红布挂的位置正好顺光,不用换了。凳子可以再往外来一些。
苏澈调整好凳子,然后支起三脚架,固定好相机。他朝徐行抬抬下巴,“坐过去。”
徐行立即会意,走到凳子边坐下,对着镜头微笑。
苏澈调整参数,按下快门,看了看,又挪动了一下三脚架的位置,再调整参数,按下快门。重复几次之后,他抬手做了个OK的手势。
徐行舒服的坐在凳子上,觉得此次出行非常值得。
不仅第一次看到苏澈的笑脸,也第一次看到了苏澈拍照。当然,如果自己没有受伤就更好了。
站在三脚架后面脸藏在相机背后的苏澈,一脸严肃的娴熟而老练的拨弄相机的苏澈,只穿了件白T头发随意散开的苏澈……
这一瞬间,苏澈简直就是真·艺术家。
只穿件白T……哦,他的风衣正穿在自己身上呢,大小还挺合适。徐行用力裹了裹身上的风衣,浓浓的暖意将他包围。
正浮想联翩着,院子里突然多出一些人,大多数是老人,偶尔夹杂几个小孩。
徐行赶紧站起来,走到苏澈身边。
拍摄活动正式开始了。
每一对老人苏澈都会拍上好几张。他尽量不做过多引导,希望拍出老人们最真实的一面。
“大爷,您就当自己在看镜子,您平时冲镜子时是什么样的,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就行。”
“大妈,您把孙子抱起来吧,他站后面脸会被挡住的……对,就这么抱就行。”
“小妹妹,眼睛看叔叔的手,在这里,这里……”
苏澈不断轻声说着话,那温柔的语调,听在徐行耳里,就像一支悠扬的曲子。
随着村支书和他的医生女儿的最后出镜,拍摄告一段落。
苏澈收拾好东西,跟医生说好回城之后会尽快冲印出来寄给她。
“真的太麻烦你了,”医生笑起来,“一看你就是专业搞摄影的。”
苏澈一时语塞,旁边徐行笑着搭腔:“哪里哪里,我们就是业余玩玩而已。”
两人刚走出院子,一位老伯朝他们走过来,cao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我还没拍……不过,我家里那位走路不方便,下不来床……能不能请你们到我家去帮我们拍一张?”
“好,您带路吧。”苏澈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老伯家位于村子最角落的地方,走了大概20分钟才到。是最普通的黄泥巴房。一进门,阳光就仿佛被截断了似的,整个屋子暗得很。
屋子角落里摆了张床,床上堆着厚厚的褥子,一位枯瘦的老伯半睁着眼静静的躺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早点更~~~
☆、第 13 章
“我把师傅请过来了,来,我们一起拍张照。”老伯过去轻轻扶起床上的人,让他偎依在自己怀里,然后转头看向苏澈他们。
苏澈拿出相机,在包里找了会,又往屋子四周扫视了几圈,眉头逐渐皱起来。
“给,用这个吧。”徐行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没带柔光镜。”
苏澈接过纸巾,把它覆盖到相机的闪光灯上,用手压住。然后调整了一下参数,蹲下身举起相机对着老伯们。
咔咔咔!
苏澈变换角度一连拍了好几张,有上半身的,也有脸部特写。
照片里的两张脸虽然都饱经沧桑,布满沟壑,但同时也幸福洋溢。仔细看,老伯们的嘴角都不约而同微微往上翘着。两只干枯的手紧紧交叠在一起。
苏澈与徐行对视了一眼,把相机收好,轻声说:“照片冲洗出来后,我们会给您送过来。您稍微等几天。”
“太谢谢你们了。”老伯声音有点哽咽。
“那……您和您的……那位保重身体,下次我们带照片来看你们。”徐行说。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刚才老伯家所见带来的触动像一条蛇,紧紧缠绕在心里,久久解不开。
车开出去很久,徐行突然开口:“下次我跟你一起过来送照片吧。”
苏澈“嗯”了一声,扭头看了他一眼。
徐行把座椅往后调了调,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长长舒了口气,“那两位老人,虽然条件比较艰苦,但其实还是幸福的吧。可以在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死。”
“羡慕了?”苏澈问。
“是啊,羡慕。”徐行看着他的侧脸,“你不羡慕?”
苏澈淡淡一笑,“羡慕……”
回到县城,苏澈把车停到路边,转头看向徐行,说:“你的手……”
“这点伤没事,残不了,我还是可以生活自理的。”徐行笑起来,示意x_ing的晃了晃右胳膊。
“那你记得去医院再检查下吧。还有,洗澡时当心,别碰到水。”苏澈说。
徐行盯着他看了会,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要不你帮我洗吧?我自己的话还真说不准碰不碰水的。”
苏澈瞪了他一眼,“滚。多用几个塑料袋套起来洗,保证不会碰到水。”
“哎,没人x_ing啊……”徐行叹气道,“好歹你送我到家吧。”
苏澈绷着脸把徐行送回了家。又去了趟附近的超市,帮他买了一大堆干粮和零食,最后还记得取走相机的存储卡,“慢慢养着吧你。”
苏澈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已经回到客栈两个小时了,马上就到晚饭时间,可他连午饭也没吃,就早上嚼了几片饼干。
好久没有外出一趟就让他感到这么疲惫了。
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心里的困乏。
对于徐行各种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暧昧言语和动作,他能清晰感觉得到。他也知道,这种暧昧对于两个公开的gay来说,意味着什么。
徐行对他有意思。
他可以选择忽视,选择一笑而过,可以不去细究这种意思到底有几分。只要徐行没有明确说出口,他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但是,这种假装越来越难以进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