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旷远的天幕中央悬挂一轮明亮的圆月,常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in晴月缺”,棠亭内,李玄昭四人正对月共饮,为温曦即将的远游践行。安文江和林峰实意表达对温曦的祝福,温曦微笑一一回谢。顾虑到温曦,四人并未闲聊太久,相约待温曦荣归之日再不醉不归,至戌时中旬便散去。温曦在翠语轩内看着李玄昭等人派人送来的各种物品,既无奈又真心感谢,待来年春回处,再聚首。
竖日,温曦和侍仆一同按着约定的时辰抵达宜州码头,同行的学子名曰冯庭,乃当日温曦相救使其免于遭受院墙坍塌之难的人,听闻温曦并不打算与温翰同行,便欣喜前来相邀温曦一同组队,温曦欣然应允。码头前,温曦拜别李玄昭等人后上船离去。
出宜州的船均是大船,货物往来是此类船出船的主要目的,上层亦可载人,每逢会试时年,舱位供不应求,所幸冯庭府上与船上管事相熟,方提前订了两个舱位。起锚、扬帆,大船顺着江流远处。前方是未知的行程,少年带着或欣喜、或忐忑、或不安的心情,驶向此刻心下预定的未来。
行船多日,大部分时间均是在船上,只有遇到某个既定的码头船方驶近靠岸卸货,短则半日,多则一两日。若是半日,温曦则与冯庭在码头附近的街市随意逛逛,若是有一两日之久,两人则上岸游览停靠的州城,若是当日天色晚来不及回到船上,便在当地寻一落脚之处。如此,两人倒是借机体味了一番沿岸州城的山光水色、风土人情。
这日亦是船靠岸之日,询问船上管事知晓船后日方起锚时,温曦和冯庭协同侍仆一起下船,寻思能好好探访一番这陌生的州城。这日他们停靠的州城名曰陵州,临海而立,盛产各式海产品,吸引各地客商前来购置。未靠岸时就闻船上老道的水手言及陵州的各座名山,陵州由来已久,是当朝诸多流派的发源地,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大明王朝的四大名山之一——岱宗山即在陵州近郊,本朝明开宗——李玄昭的始祖开朝之时曾亲登岱宗山封禅,奠定了岱宗山万岱之宗的地位。
温曦自是要登山一观,而冯庭与他不谋而合,借着契机游览一番这一代名山。两人下船后经当地人指点,雇了辆马车前往岱宗山。陵州州境东西一百四十里,南北三百一十里,岱宗山位于陵州城东偏南之处,从码头处坐马车前往约莫两个时辰,待马车抵达岱宗山山脚处时黄昏已至,如此时辰实在是不易上山,付了车马钱后他们在山脚下的镇子寻了个客栈落脚,打算明日晨时再登山。
在客栈小二的推荐下两人点了些客栈的招牌菜,品尝后温曦发现尽管此处偏离城区,菜品制作却精细考究,味鲜咸脆嫩,风味独特,不同宜州当地菜色。冯庭亦连连称赞,言明日下山后再来此处一尝。
☆、第三十四章
此时客栈大堂只有三两桌人,许是他们言谈的口音与当地有异,或是他们的桌席与柜台临近,客栈掌柜笑着朝他们走来道:“两位公子,我们的饭食可合心意?”“你们的菜品味道极好。”冯庭笑道。“两位公子满意即好。你们可是要前往明都赶考的学子?”“正是,坐的船途径此地靠岸,好奇本地的风俗,特此前来造访。”
“我们这的岱宗山可是千古名山,许多文人墨客皆闻名特此前来游历,赶明儿您从面朝我们镇子的那面登山,仔细沿途会瞧见历朝历代文人s_ao客留下的墨笔。”掌柜自豪道。“既是如此,那确实要仔细做一番游历。”温曦笑着,尽管明白掌柜话里的夸大意味,却忍不住心向往之。
“岱宗山上有一道观,若是两位公子明日能登顶,千万要进道观做一番参观。”言及此,掌柜稍作停顿卖了个关子,冯庭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追问:“那道观有何奇特?”“那道观名曰正一道,当世真人关刈子真人曾在其中布道,亦是悟道之处。《道经论》乃关刈子真人所著。”温曦心下一惊,他好老庄,曾寻来许多道家学说研读,《道经论》即是其中一本。无奈书籍并非全本,故而不曾知晓著书之人,还道是先前朝代的真人所著,不料竟是本朝之人。
“莫非这位公子读过?”掌柜看向温曦,温曦微笑点头:“只是当时并不知晓这著书之人。”“公子博学。”掌柜笑赞。“只是这关刈子真人不喜虚名,极少出正一道,传世的《道经论》亦因其悟道而成为绝唱。所幸他有一衣钵传承之人,得以在他悟道之后继续布道众生。”“这衣钵传承之人是谁?”冯庭好奇问道。
“他这衣钵传承之人道号玉耶,我们皆称他为玉耶居士,乃关刈子真人的亲传子弟,每逢三清寿诞,均开坛布道,每每听传道人少则百人,多则上千。每逢开坛之时,我们镇上均有众多信徒慕名往来。”“这么厉害?”冯庭惊叹。“公子莫以为我在道假,您若不信,可随意到我们镇上一问,真假自辨。”“我并非不信。那玉耶居士何时再布道,届时我们亦来聆听清音。”
“可惜公子来迟了。玉耶居士已经有一年未曾现世于人,去年寿诞之日所有照例前往听讲之人尚未爬至山顶即被道观的道士给劝了下来,闻及缘由他们只说玉耶居士闭观修道,从今往后不再现世布道。有人传他是去远游了,亦有人传他还俗了,众口纷纭。”掌柜叹道。“那还真是可惜了,若是能得玉耶居士真言就好了。”冯庭看向一旁静默的温曦叹道。
“玉耶居士是如何布道?亦是如寻常道士一般在坛内做讲会吗?”温曦好奇那玉耶居士是如何这般受人敬仰,竟引来许多信徒道众。“我并非信徒,却也曾因好奇而随信众前往。当时玉耶居士在坛内设一帷幕,他在帷幕之后传的道。”“在帷幕后布道?”冯庭和温曦两人惊奇对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般布道方式。”
“我亦是诸般称奇,待布道开始后,便无人在意这奇异之处了,皆沉迷于玉耶居士关乎道的精妙宣讲。”“他每次布道都是这般做派?”“据虔诚信徒所言,每次均是。”“如若这般,那岂非无人识得玉耶居士的真实面目?即便他此刻就在此处亦无人识得?换句话说,他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除却道观的道士亦无人知晓!”
即便有些不逊,冯庭却道出真相。掌柜似是在脑中探寻一番,最终耸肩:“却是无人晓得。”“还真是神秘啊!”适逢有其他客人招呼结账,掌柜朝他们歉然一笑离去。温曦两人怀着对玉耶居士的好奇继而继续用膳,用完膳结账后随小二前往他们的客房,约定好次日出发的时刻后两人各自步入自己的客房歇息。
次日辰时,两人同侍仆用过早饭后携了些干粮便前往岱宗山。远观岱宗山似黑苍无边,屹立挺拔于天地间,粲然四季,垂范千古。待进山沿着山道而行,丝丝缕缕的晨光透过树缝,引来无数光斑摇曳在地面上。四周绿意盎然,参天古树林立,树下伴着许多茂密的次生灌木,和繁盛的鲜花美玉。林间鸟鸣不断,行至幽静处,真如诗中所言“云深不知处。”
行至午时,四人寻了处溪涧,取出备好的干粮啃食起来。温曦将鞋袜除去,将脚置在溪水中,山间溪流清凉透润,置身此处,勿需再为儒学君子典范所缚,随心所欲方是亲近天地之道。冯庭瞧着温曦舒适熨帖的模样,亦随着温曦除去鞋袜置脚水中,透凉的溪水慰藉了他半日的登山之累。
“温兄,我曾将你视作是个不易相处之人。”冯庭看着温曦温润的侧脸道。“为何?”温曦委实困惑,倒是从未有人这般评价过自己。“你一直给人的感觉是淡泊平和,仿若诸多人事皆无法介入你的心,尽管你与人相处时温和守礼。初见你时你正在杏坛内读书,无论身旁之人如何吵闹,仿若均无法惊扰你,且你行事均孤身一人,不曾见你与书院何人深交。若非那次意外,我亦不会寻到与你相识的契机。”正午阳光明媚,温曦清秀的面容散发着莹白的光泽,冯庭奇异内心竟有想轻抚温曦侧脸的s_ao动。
“我x_ing喜静,并非不易相处。”温曦微笑道。“我猜想你x_ing情淡泊,情感亦寡淡,轻易不让人亲近。可若是有人得到你发自内心的认可,那人便再难从你心中离开,你认为我分析的如何?”冯庭笑道。闻冯庭这一言,温曦不知为何心中思及李玄昭,这月余无定所,不好寄往书信,不知他可否安好?“可若是有人得到你发自内心的认可,那人便再难从你心中离开。”冯庭方才的一席话骤然在脑中回想,再回想自己方才所思,温曦竟觉面红心跳。
“温兄?”冯庭奇怪温曦突然的沉默。“方才恍神了,冯兄见笑了。”温曦歉然一笑。“温曦只是不易与人相熟,并非不易相处,冯兄多虑了。”看着温曦未及眼底的笑容,冯庭心下一叹,一时不知该做何应答。两人静坐片刻后,冯庭终是道出心中一直悬着的疑问:“温兄,你如何与大皇子殿下等人这般亲近?”
☆、第三十五章
书院遭围困之时官府派人前来相救,当时一直陪同在温曦身旁气质卓然的少年还只当做是温曦的好友,不料待回到城西高地时听人闲谈,赫然发现那人竟是当朝大皇子李玄昭!前先时段坊间就传闻都里派来一人治理红水河,当时还道是朝中某一大臣,后来竟有消息称来人并非朝中大臣,而是大皇子殿下。其实对于宜州百姓来说,来人无论是谁,只要能治理好红水河即可,但听闻来人是年仅十五岁的皇子时,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失望,毕竟这水患并非朝夕,前几任太守都无能为力的事,一个不识得民间疾苦的皇子能有何作为?
在众人皆捧着看戏的心情等待李玄昭无功而返时,宜州四县十二乡却开始轰轰烈烈的有偿征集新丁事宜。历来为修整河道堤坝而征集的新丁未曾有过官府给付银钱的说法,说是自愿实是强制,偏偏每逢水患之时正是农忙之日,百姓自是百般不愿,可纵是不愿,一思及水患为祸四方的态势,又只得不情不愿地加入,偏生这些拿朝廷俸禄、食百姓血汗的官僚又拿不出有成效的治理法子,让百姓每年均遭受水患之苦。如今李玄昭出这么一招,先不说是否治理有成效,至少提高了百姓应召的积极x_ing。待新丁随官兵前往河道开始进行整治时,观李玄昭等人的架势,竟也生出今年可能会治理成功的想法。而事实确是,仅一个分水口即使今年众多农田免受洪水侵蚀。听闻还有后续两项工程,建成之时还有灌溉调洪之效,这李玄昭着实是让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