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会来,殿下就算现在不知道,将来也总会知道的。”徐漱怀娓娓劝道,“何况,您应当对他有信心。”
刘歆晔一怔,想起那天儿子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稍有宽慰。刘彰便命人去请他们的小殿下,不曾料到,自己的孩子也进来了。刘昭束着发,一身利落的劲装,神情凝重地站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里,这让他的父亲很好奇。
“昭儿,你怎么这副打扮?”刘彰微微俯下身,低声问着,刘昭眨眨眼,很轻很郑重的回答道:“弟弟说他有点害怕,我得保护他。”
“哦哦。”刘彰豁然,刘昭点头道:“嗯,没事的,我带了点好东西。”
“傻儿子。”刘彰抚着他的头顶,轻轻笑了。
念光走到刘歆晔身边,唤了一声:“爹,您找我?”
“你照云叔叔有话和你说。”刘歆晔拉着他,“别靠太近,就在这儿说说就行了。”
“嗯。”念光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也有很多心事,而踏进屋子,看见那团黑影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更沉了。
“照云叔叔。”念光低着头,平静地问了好。
刘照云很不甘心,语气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我不是你叔叔,我是——”
“我知道。”念光打断了他的话,这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用刻意强调的。”
小小的少年抬起头来,眼神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澄澈,带了点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感情:“到此为止吧,求您了,好吗?”
“为什么?”刘照云很困惑,很压抑,他不懂。
念光淡淡地说道:“不为什么。”
刘照云的脸逐渐清晰起来,仍是去世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似是在哀求:“那你叫我一声爹爹,好吗?你看我俩,长得多像啊。”
念光望着他,背过双手,挺了挺腰板,所有人都料想不到他会做怎样的回答。
“我记得你给我讲过的故事。”
这是小少年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
可他说完,却迟迟没有下一句,他咬着嘴唇,思量着,呼吸微重,好像有点紧张。
“可我认为,那个叔叔去渝州,应该不单单是为了谋一份差事,为了见到心爱的姑娘。他应该也有过兼济天下的抱负,应该也有过为生民立命的理想,他在那天死去了,也许,也许——”
念光有些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不对,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结果,可他必须表态,就算语无伦次,也盼望着能够传达自己的想法。
“也许他躺在江底的时候,看到人们安居乐业,心里也是高兴的,也是开心的。当他的孩子长大了,路过那一片浩荡的清江水,看到那些竞相扬帆起航的船只,也会记得他所付出的一切。”
小小的少年说道这儿,莫名地流出眼泪来:“这样不好吗?就因为我没能叫您一声父亲,就要闹得所有人都不安生吗?爹,您收手吧,没有这个必要,真的,没有必要。”
刘照云愣怔着,他终于听到儿子喊他爹爹了,却也与这个孩子背道而驰了。他想起那个遥远的雨夜,想起被滔天的洪水淹没的痛苦,想起了他发誓守住大堤,守住这座城池的最后的也是最初的心情。
“我没有想过要闹得所有人不安生,我只是吃醋了,对不起,是爹爹错了。”刘照云也哭了,是啊,念光说得没错,刘歆晔说得也没错。这位君王纵使对不起任何人,也没有对不起自己。他保住了笑荷,养大了两个孩子,也失去了最心爱的人,都是苦命的,谁比谁更可怜呢?
刘照云伸出手,轻轻抱着自己的儿子,念光手掌上发出一道金光,很明媚,像是夏天的清晨,刚刚透过云层的那抹淡黄色的光。
“瞿天师送我的。”念光小心地询问着,“我送送您?”
“好。”刘照云哽咽着,念光拍拍他的背,努力挺直肩膀,希望你能依靠,希望你知道,我能够被依靠。
刘照云的魂魄渐渐褪去了黑色,露出了干净的样子,慢慢地,他开始模糊,五官、四肢、躯干,一点点地,消失在了空气当中。念光保持了一会儿抱着他的姿势,之后就平静地放了下来。刘昭走过去,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嗯。”念光低低地回答道,“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