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是哪个赶路累了在山脚歇息的神,好奇之下变作风接近,没想到却看见了身上带有招摇山气息的李言侨,而且对方还是个人类。
原本以为是自己太过谨慎把一个误闯入这里的人类当成了招摇山的人,可后来青藤的出现,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青藤名唤“白璋”,是千年以前村民祭祀给鹊山神的东西,因为人类把畜禽和“璋”一起埋入地底祀神,所以有了灵魂。
这个祀神的风俗只有鹊山那边才有,除了鹊山神以外,没有哪个神愿意和人类来往。
李言侨没有怕,这是大实话,虽然一见到朝渠他就忍不住想下跪,但要说此刻真有多慌乱,那是绝对没有的。
他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为什么这么问?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朝渠这下看出来了,对方是一点也不害怕他神的身份,这倒有点意思。
他开口,“给你这根青藤的人没有告诉你吗?”
李言侨脑海里闪过沧澜的脸,他摇摇头,“如果你要问青藤的来历,我可以告诉你,这根青藤是我无意中得到的。”
朝渠想,这话里漏洞也太多了,“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为什么?原因太多了,因为李老太爷,因为李家,因为李天晟在这里,更因为沧澜说这里有李家需要的东西。
李言侨虽然没出过多少门,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朝渠真正想问的事情,沧澜对他太重要,就算对方来历不明,他也要硬着头皮相信对方。
朝渠看了他一眼,弯腰跨步出去,声音有些淡,“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但我告诉你,这里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
李言侨几步上前,搭在船头的手指发白,“我不用你帮,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出去了!”
“人类都这么笨吗?”朝渠撑着船篙,划水的时候发出“哗啦”的声音,“天上那么多神在赶路,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像遇到我一样遇到他们?他们跟我可不一样。”
李言侨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呐呐开口,“你们……能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神吗?
朝渠笑了笑,脸色又平静下来,“不是所有神都跟我一样善良。”
李言侨咬紧牙关,“我虽然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这根青藤确实是我无意间得到的。”
“撒谎的习惯可不好。”朝渠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抬手挥了挥,前方突然漫起大雾来。
“算了,我也不问了,你以后别再来这里就行。”
水船驶进芦苇深处,在一处漆黑的岸边停了下来,这时候天上的圆月已经开始西斜,花Cao树木的影子也跟着落在西边。
李言侨走出船舱,鼓起勇气看了朝渠一眼,不是他害怕,而是对方的突然出现让他心里总在打鼓。
“这是什么地方?”
朝渠没有下船,“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走,等我结束了宴席再来接你。”
他支起船篙,想了想又开口,“在这期间,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走出这块地方,只要不出这里,就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得了你。记住,金乌升起以前,不要乱走。”
他听说人类都有好奇心,但人类也有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朝渠怕李言侨不懂这其中的利害,特意叮嘱了几句。
他可不想明天一回来,看到的是个骷髅架子。
“吱吖吱吖——”的船篙声越来越远,直到船身再也看不见,李言侨收回视线,抬起手腕紧张的开口,“青藤,青藤?”
手腕上像枝蔓一样展开的青藤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来,乖巧的蹭了蹭李言侨手背。
李言侨松了口气,声音有点不稳,“青藤,现在该怎么办?”
那个叫朝渠的神太古怪了,李言侨一点也不信任对方,他在芦苇岸边找了块石板坐下,瑟缩了一下被凉风吹得发冷的身体。
青藤探出头,悄悄爬上李言侨的肩膀。
李言侨把头埋在膝盖上,闷闷道,“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沧澜需要你,连神也知道你的存在。
青藤不能说话,它焉焉的垂下头,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夜里的风袭来,李言侨开始后悔没带衣服出门,这一刻他想了很多,更多的是却是沧澜临走前微低着头的模样。
对方迎着光,整个人像山水画里走出来的人,虽然神情冷淡,但确实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我应该听沧澜的话,乖乖的在树下等他的。”
青藤蹭了蹭他的脸颊。
李言侨,“也不知道沧澜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他找不到我,该有多着急。”
段沧澜一点都不着急,他既然能吩咐历山山神把李言侨送出去,就有把握让他不死。
岩洞里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纤细的手指轻轻往“镫”上一敲,火焰猛地窜起,洞里顿时亮如白昼。
段沧澜挑挑眉,将手中的油灯交给身后的斐秋,摸索着石壁往里走去。
这是冰川尽头的一个岩洞,跟前面一个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冰川的影响,这里空气很冷,到处都是结成霜的藓。
斐秋看到藓的时候还很意外,这么冷的地方,连人都难以存活,这些藓是怎么生长的?真是奇怪的地方。
段沧澜露出笑意,“你不要看这些藓,这些东西如果还活着,可比水底下的怪物难缠多了。”
斐秋想到刚才遇到的那几只狌狌,忍不住头疼起来,“这个把墓翻来覆去修了好几遍的人是谁?是不是有什么癖好?怎么尽往墓里放这些怪物。”
其实斐秋想说的是,他是不是跟墓主人有仇?不然干嘛放这些怪物进来扰对方长眠?
段沧澜笑了笑,“也许这是墓主人要求的也不一定。”
斐秋,“……”这个墓主人究竟是有喜欢那些怪物?
两人走到半途,身上开始结霜。
斐秋是人类,受不了这些寒气,一路上全靠段沧澜给他支撑,他靠在对方身上,脸色难看。
段沧澜微微一叹,“我把赤鸟放出来吧。”
斐秋赶紧阻止他,开玩笑,这是什么地方?赤鸟一放出来,冰川里的水还不得淹进来。
段沧澜有点犹豫,“……还是说,你想我抱着你?”
斐秋咬牙,“……不用了,我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这些寒气是从山体内部冒出来的,普通的御寒术根本不起作用,符禄也一样,用一张坏一张,最后斐秋自己都放弃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斐秋嘴唇已经开始发紫了,段沧澜上前一步,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斐秋动了动手,想把人推开,无奈手脚已经僵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动了动嘴角,“你——”
“闭嘴。”
“我——”
“安静!”
斐秋如果不是被冻得无法动弹,早就跳起来拿刀跟段沧澜拼起命来。
段沧澜低头,眉头邹得死紧,“死要面子活受罪,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还怕被别人看见?”
斐秋,“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我最近勤不勤快!
第46章 躺在里面的人
越往深处走就越冷,空气里仿佛飘着冰渣,岩洞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在火光的照耀下,冰层下那些颜色分明的藓仿佛在随光移动。
斐秋被段沧澜抱在怀里,他瑟缩着身体,抱着他的人身体像个火炉,让他不再冷得嘴唇发紫。
“怎么了?”
段沧澜抱着斐秋腾不开手,给“镫”施了术法,让它在前面带路。感觉到衣襟被人拽紧,他微微低头,优美的唇形落入斐秋目光里。
斐秋紧了紧身体,把目光从段沧澜身上移开,“……有些不对劲。”
段沧澜闻言脚步一顿,前面带路的油灯也停了下来,盛着燃料的圆盘扭过头,似乎在问怎么停下来了?
“是藓。”
段沧澜轻声开口,他白皙的指尖在斐秋眉心轻轻一点,然后把对方放下。
斐秋靠在段沧澜身上,看见他把自己绕肩的披帛拿下来,变成一只玉白一样的手镯,抬起他的手腕给他戴上。
斐秋想把手缩回来,他虽然不懂披帛对于段沧澜的意义,但直觉告诉他少了披帛对段沧澜来说不是好事。
“别动。”段沧澜拽紧他的手腕,嘴角勾起笑意,“我倒是忘了还有它,不然也不会让你冻了一路。”
斐秋脸色被冻得发白,“你不是很讨厌我的到来吗?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段沧澜怔了怔,低低一笑,“你死了,以后我去找谁?”
斐秋忽然不敢抬头看他。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太多的话想说,可是目光一接触到段沧澜,他的那些问题和话,全都在心底化作叹息。
段沧澜低头给他戴上,玉白的手镯衬得他白皙的手腕愈加白皙。
飘逸如霞光绚烂的披帛是神的一种标志,后来西台初立,又演变成天神的一种标志,地神是不用披帛的,因为他们不用在天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