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原本因为给了斐秋而变得没有色彩,但此刻他抬起头,那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竟竖起金色的瞳孔出来。
像妖物一样冰冷无情的眼。
斐秋在他身后,他没有看到段沧澜此时的样子,“沧澜,拿到它,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段沧澜没有听见他的话,他的心神全在飘浮在翅蝶身后缓缓游动的珠子上。
那颗仿若琉璃的珠子有着琥珀一样动人心魄的颜色,纯粹,美丽,能将人的灵魂的摄入其中。
然后,将看到它的人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些翅蝶挡在它面前,是为了保护?
段沧澜低低一笑,他白皙的手指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算计我?”
斐秋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四周冰雪忽然崩塌起来,从地底深处开始剧烈震动,那原本被坚冰覆盖的岩洞裂开一道道蜘蛛网,轰然倒塌。
“你坐在那里,不要乱动。”段沧澜金色的竖瞳冷无机制,他淡淡瞥了斐秋一眼。
斐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倒在了地上,他的面前是一条通往地底深渊的裂缝,幽深漆黑得仿佛随时将人吞噬。
地表在崩塌,斐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岩洞上方的寒冰一块一块的砸落,他搀扶着晃动不已的石壁站起来,对着段沧澜大喊,“你不要乱来!”
段沧澜会乱来?
不,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躲在里面长眠的人而已。
整个岩洞开始往地表凹陷,段沧澜冷漠的站在上空,指尖握着展开的云罗扇。
“善。”沉沉浮浮的缥缈声音从远处出来,响在斐秋脑海里。
地表崩塌的巨响陡然停止,尘嚣在一瞬间远离,耳边似乎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斐秋睁眼闭眼,眼前一片黑暗。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响,什么都没有,连生命也不存在。
他想听听尘嚣的声音,却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被吞噬在黑暗里。
斐秋开始有点慌,他喉咙动了动,试图喊出声来,“段沧澜!”
没有声音。
他更加慌了,加大了声音,“段沧澜!”
“你喊的我脑仁疼。”段沧澜叹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斐秋能想象到对方直邹眉的样子,还是那么飘渺出尘。
“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
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黑暗中握住他,手腕上男人冰冷的指尖和自己温热的肌肤相触,斐秋不由得颤抖。
段沧澜以为他冷,“你的镯子呢?难道弄丢了?”
虽然刚才晃动得很厉害,但也不至于将他的镯子弄丢吧?
斐秋心底生出的几分滋味生生压了下去,他顿了顿,“没丢,我也不冷,你出来吧,我看不见你。”
心里怪慌的。
段沧澜又叹了口气,这个人明明初见时还是很精明的,怎么这会儿就突然笨起来了。
他没有说话。
斐秋心底开始忐忑。
一道星芒划破黑暗。
仿佛信号一般,十几道流光接踵而来,划破黑暗,又陨落在黑暗里,星芒消失的地方点点火光突然出现,那斑斓得好似霞光的色彩点缀在黑暗里,远远的看,像星海降临。
而他们站在瀚海的星海里。
斐秋手有点颤抖,在星芒不断划过的星海里,有人向他伸出了手。
对方身后有绚烂虹光,云衣乌发,靡颜腻理,令他不安焦躁。
段沧神色平静,却偏偏对他微微一笑,“来,带你去个地方。”
斐秋看着他,没有犹豫,他把手伸过去,一下子被人握紧。
“去哪?”他问,“我们还在蛟墓里吗?”
虽然满天星海确实令人心神震撼,但就是有点不真实,他还是想呆在蛟墓里。
段沧澜牵着他,有点无奈他的问题,“在,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墓。”
斐秋看了看四周,除了星星就是黑暗,有点怀疑段沧澜早就知道真相但就是不告诉他。
他心底的那点疑问越来越接近真实,斐秋却狠心将它掐断。
斗转星移间,仿佛天地颠倒,斐秋感到有些难受,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高负荷的转动,头晕目眩之后就是一阵干呕。
段沧澜再一次叹息,他把斐秋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到了这里就没有后悔的退路了。”
他白皙的手指抵在斐秋柔软的唇上,轻轻说了一句,“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藏在心底就好。”
斐秋怔怔的看着他,他的心神全被抵在自己唇瓣上的手指吸引。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问我,我答应你,下次见面,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斐秋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都是段沧澜的身影,“你保证,不会再骗我?”
段沧澜看着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有点温柔的味道,“你明知道我是骗你的,还敢来找我。”
这个人让他说什么好,明明看起来也不笨,怎么尽做些傻事,明知道他目的不纯,明知道自己被骗得团团转,却还是来了。
段沧澜冷心冷情惯了,喜欢用假面目示人,可眼下这个人,却让他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斐秋有点心慌意乱,“我以为我想来,还不是你骗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忽然就停住了。
段沧看着他,见他脸上有点热,耳根也有点红,不由勾了勾嘴角,“怎么不说了?我是怎么把你骗来的?”
斐秋努力让自己心跳恢复正常,他能怎么说?难道他要说段沧澜当年骗他,说他们前世今生,说他们花前月下?
那时候斐秋还小,信以为真,还偷偷摸摸去看过段沧澜一次。
大约是在十多年前,冬季的一个夜晚,斐秋看到自己家阁楼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云衣乌发,背对着他,偶尔动一动,也只是风吹衣袖起。
那时候段沧澜没有地方去,他就坐在斐家的阁楼顶,一个人看月亮,看星星,感觉很寂寞的样子。
斐府没有人发现他。
斐秋读书读累了,推开书房的窗,好奇的看着远处白衣美人。
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是谁?
斐秋心底这样问,每次经过阁楼,他都要问自己一遍。
春去秋来,秋去冬来,年复一年。
似乎没有改变,那个云衣乌发的人还坐在阁楼顶,常年保持着看天空的姿势,不论斐秋在花廊下注视他多久,他都没有转身。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存在吗?
斐秋转身离开,然后在那年冬天,最冷的一个夜晚,他看见那个在阁楼上从来一动不动的人站在庭院雪地里。
白衣乌发,雪花纷落,他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像随时消失。
斐秋从窗口向门口跑去,脚印一深一浅,从花廊下开始延伸。
“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跟我进屋。”
段沧澜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少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的模样在风雪中看不清楚,唯有那如玉石相击的音色令人刻骨难忘。
“你小时候,居然是这副模样。”
斐秋怔在寒风里,被风吹的衣角翩飞。
他抬起长袖,远远的向他伸手,眉眼在冰雪中很温柔,“斐秋,我来找你了。”
那不是梦,所以不会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存稿君。
如果你们说想要斐秋和段沧澜真正初相见的番外,我就写。
第48章 骑马见钟鼓山
斐秋的脸色太明显了,简直把心底的话都写在了脸上,即使段沧澜不刻意去想,他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心思有些微妙,他把手指放下,转而牵起斐秋的手。两人站在星海中,段沧澜长袖一挥,两人像飞鸟一向地底深渊掉落。
星芒从点点火光末端拉长,跟随着两人齐齐划过黑暗,他们坠落到哪里,它们就追到哪里。
风在耳边呜咽,脸颊刺疼。
斐秋在坠落地底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有风。
这个仿若没有生命没有时间流逝的星海,突然起了风。
那风刮得很大,衣摆猎猎作响,段沧澜坠落在他身前,对方的容颜冰雪依旧,斐秋看不清他的脸,却听见他挂在腰间那块玉珏碰撞间发出的声响。
心在慌乱的跳,是突如其来的心悸造成。
斐秋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拂过脸颊,他想睁开眼瞪一瞪落在他身前的段沧澜都不行。
就不能提前打声招呼吗!
段沧澜张开双手,云袖随风摆动,比起斐秋像破烂风筝一样坠落的狼狈,他就像一只在星海中翱翔的飞鸟,还是皮毛格外漂亮柔滑的那种。
斐秋头皮发麻,那股子心悸从坠落开始就没停过,甚至有那么一下他觉得自己会被写突如其来的坠落吓死。
眼睛所看到的黑暗没有尽头,这个空间里只有满天星海,还有紧跟其后流光一样划落的星芒。
段沧澜看见斐秋瞪着眼睛,那双好看的凤眼瞪得有些圆,看起来很傻。
斐秋闭着眼,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段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