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沧澜恍惚了一瞬,蹙着眉把人推开,“不要再说了,不论是东仓还是西台,都跟我没有关系。”
“不!”离君红着眼眶,“你还要我继续做戏吗?那本来就是你的位子!”
“你不要再执着了。”段沧澜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帝台!”
段沧澜身形消失之际,忽然听到离君喊了一声,那声音里的感情太复杂,段沧澜根本不想理会。
帝台。
多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唤他了,他都已经不记得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过往太过久远,段沧澜不想去想。
空间裂口的另一边还是南望山,只不过在扶桑树的另一边。段沧澜走出雪山,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青卬站在扶桑树下等他的场景。
扶桑花再漂亮,也不及他的一半容颜。
“青卬?”段沧澜停下脚步。
青卬却是退后一步,跪伏在地,“天帝。”
“你要跪的天帝在钟鼓山。”段沧澜蹙着眉,语气冷淡。
“几千年过去了,您还放不下吗?”青卬这次却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段沧澜不再看他一眼,抬脚离开。
“天帝,您要去哪儿?”青卬连忙站起来,追了上去。
“你不在丰收宴席上,不怕被人发现擅自离席?”段沧澜在找斐秋,他那一扇子不知道把人扇到哪里去了。
“席上有东仓离君。”青卬喘了口气,站在他身后闷闷开口,“他这个人一向规矩森严,如果被他发现有人擅闯南望山,恐怕动静不小。”
段沧澜对这个没兴趣。
青卬继续开口,“这几百年来,他跟钟鼓山那位貌合神离,西台已经有了争议。”
“那不是很好,你们平日里不是睡觉就是发呆,现在总算有了点事情做。”
“天帝!”
段沧澜头也不回,又一扇子把人扇到了别处,青卬太吵了,让他去其他地方冷静冷静。
斐秋就在扶桑树底下,只是那两棵树太大了,段沧澜一时没找到,等他找到人时,斐秋已经体力不支了。
讲道理,作为一个从到这个时间段开始就没吃过东西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即使他现在的这具身体是妖也一样。
段沧澜站到他面前,整个人逆着光,脸上的表情很模糊,“我还以为你被我扇到哪个角落里了。”
斐秋有气无力,想跟他吵两句都不行,一开始他还很担心段沧澜被别人揍,等到了后来,他就饿的没有力气担心了,他担心自己会饿死。
段沧澜大概也看出他问题出在哪儿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把自己饿成这样的人类。
“你还好吗?”
斐秋没见过这么没有同情心的人,好吧,虽然他以前也没有,但是架不住段沧澜跟他熟,他心里就开始复杂起来。
“没力气。”他实话实话。
段沧澜弯下腰,想把人抱起来,被斐秋坚定的拒绝了,“你可以搀扶着我走。”
力气都没有了还想逞能!
段沧澜对他这个毫无可行x_ing的建议冷酷的拒绝,然后把人背上了后背。
斐秋趴在他背上,双手搂着段沧澜的脖子,神色有点恍惚,“……我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是斐秋的十多年前,不是他段沧澜的,现在的段沧澜只认识这个看起来冷漠精明却又有点迷糊的小年轻。
段沧澜静静的听他说,背着人走出南望山。
“那时候,你也这么背过我。”
段沧澜脚步一顿。
斐秋神情恍惚的问,“你在找谁?我想了很多年,始终想不出来。”
段沧澜轻轻道,“那就别想了。”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他说的是现在的斐秋的以后。
段沧澜好笑的回头看他,“谁要是不准你来见我,等你见到我了,你就告诉我。”
“你要跟他拼命?”斐秋低头问。
段沧澜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眼里露出了笑意。
斐秋回头看了一眼冰川尽头的扶桑树,心底忽然开始惆怅,他有种感觉,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于是他在段沧澜耳廓低声说,“段沧澜,我要走了,我会继续找你,你也要努力找到我。”
段沧澜“嗯”了一声,那脸色怎么看怎么的不在意,“你什么时候走?”
斐秋叹了一声,“现在。”
段沧澜一愣,“这么快?”
“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了。”斐秋忽略心底的一点不舍,“再呆下去,我怕那边出问题。”
这种灵魂游离的方法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本体排斥在外,早点回去也好。
这么一想,段沧澜就把人放了下来。
斐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段沧澜轻轻一笑,把一片又长又尖,还长满芒刺的叶子递给斐秋,“还给你。”
斐秋接过来,忐忑的问,“它没有胡说八道什么吧?”真是没想到这片叶子会在段沧澜那里。
“它能胡说八道些什么?”
斐秋把叶子塞回虚无,想把手腕上的披帛还给段沧澜,“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
段沧澜接了回来。
两人开始相顾无言,斐秋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拉扯,忍不住开口,“你一定要找到我啊!”
他究竟是有多执着这件事。
段沧澜,“我会找到你的。”顿了顿,他又说道,“你……要等我。”
斐秋手有点抖,他忽然想过去给段沧澜一个拥抱,“斐秋,我叫斐秋,你要记住。”
段沧澜说,我肯定不会忘记。
斐秋看着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暗淡,那是灵魂在消散的迹象,段沧澜在他倒下之前把他接到了怀里。
“斐秋。”他声音轻颤。
斐秋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他听到了。
然后,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还满意你们看到的吗?
说吧,要不要车?
第64章 通往三途河的船
段沧澜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把他抱了起来。斐秋走了,这株海棠还活着,他是跟着李言侨来的,也该跟着李言侨离开。
青卬不在,段沧澜变成一条银白色蛟龙腾空飞起,在雪山顶蜿蜒成一条白线,向着东仓飞去,躺在它背上的海棠紧闭双眼,胸口微微起伏。
在不知海中玩的不亦乐乎的青藤感觉到宿主的气息,从透明的海水中探出头来,有些怯怯的往岸上一棵扶桑树上缠绕过去。
高贵漂亮的蛟龙落在不知海边的山头上,细长五爪优雅抬起,踩着碎石一步步朝扶桑树走去。
青藤在装死,一动不动。
蛟龙看了它一眼,用尾巴抽到一边。
“句芒。”威严冰冷的声音似伴着钟鼓之乐响起,蛟龙五爪下生起卷雾状的白云,将幻化成人的鹊山神衬得缥缈若仙,丹青妙笔也不及他长袖如云。
扶桑树上扶桑花渐渐枯萎。
“……天帝”句芒悠远叹息的声音扶桑树上传来,“您为什么不去看他一眼?”
“是他修建的陵墓?”
“是,他就在冰川底下,天帝不去看他一眼吗?”句芒忽然出现在扶桑树旁,虚浮的身形让他看起来极为脆弱,他脸色苍白的开口。
有着金色竖瞳的天帝陛下目光冷无机制。
句芒低着头,不敢直视那双令人遍体生寒的眼睛,“天帝陛下应该知道,他这么做只是想再见您一次。”
“是吗?”可是天帝却毫无兴致,“他这几千年就学会了这种本事。”
没有起伏的语调,让正在为他人辩解的句芒心中一紧,“天帝陛下心中没有他。”
所以那个人做什么天帝都不曾关注,都是毫无意义的。
段沧澜问到这里,彻底没兴致了,他淡淡的看了句芒一眼,“你想让玄冥回来?”
句芒猛地抬起头。
云雾缭绕中,天帝绰约的背影好似周身万千变化的白云,唯有随风翩飞的披帛透出银白色的光。
“可惜了。”没有情感的一声轻叹,将句芒的心打入了深渊。
天帝驾雾离去,金钟余音也跟着消失。
段沧澜站在云头,把一根扶桑树枝从长袖里拿了出来,眼底没有丝毫情绪。
坐上了梦寐以求的天帝之位,回头发现他不在,所以又开始惊慌失措了吗?
就像当年一样,以为他与别人有私情,为了所谓的不让他变心,把他约到无尽涯,然后捅了他一刀。
只是谁都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段沧澜嗤笑一声,对这样的感情只感到厌烦不已,本来他就讨厌坐在钟鼓山,有人顶替他上去他高兴还来不及。
不要再做那种他会回去的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