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矛盾的起因是津南地震,江秋白当选了赈灾大臣,身为户部尚书的岳高阳不甘,便在拨款一事上几次拖延。
“这糊涂老儿,竟然此等要事也给我耍心眼!”江秋白骂骂咧咧,喝了一口桌上凉下的茶镇压火气。
赫朗点点头,想起这次赈灾他家殿下也有参与,负责监督一事的进度,虽然目前还相当于挂名,但既然是有关殿下的事情,赫朗不得不对此上心起来。
而且他知道,岳高阳是太子一党的拥护者,单单是这点,赫朗就已经将他摆在了绝对的对立方。
虽说朝堂明令禁止党羽勾结,可这些事从来没少过,只要皇子们适龄之后,各级官员便会不可避免地想要提前拥护自己看好的皇储,与同党间勾结,互惠互利。
况且岳高阳与皇后一系为远亲,自然是全力相助的。
以前是殿下尚未进入朝堂,一切乱斗都与他无关,可此时情况与往日不同,相信岳高阳在殿下进入朝堂的时候也已经有所防备,不知何时就会掺上一脚,绝对不会坐以待毙,长久来看,也是个隐患。
“莫急。”赫朗吩咐人布好棋盘,换了一壶清酒,与江秋白一起消磨难得的时光。
“叫我如何不急?贺兄你——罢了罢了,下棋是吧?”江秋白一撩下摆,盘腿而坐在软垫上,手执白棋,与他一来一往,却无法静下来,棋步凌乱。
赫朗瞧他满不耐烦却又要强装沉稳,忍俊不禁,指尖若有所思地捻起一枚棋子,敛下眼底涌动的晦暗之色。“我同你说一计。”
江秋白附耳上前,一边听着,稍稍点头,眼中带上点点的笑意。
正巧甄溥阳打猎回来,刚跨进门槛,便见这两人亲密地依偎着咬耳朵,末了还相视一笑,他不禁沉下了脸,将手上的箭筒丢在门旁,发出“哐啷”一声。
赫朗看向他,微微一笑,朝他招手,“阳儿回来了?”
“嗯。”他点了点头,快速扫过他身旁那个陌生的男人,走到了赫朗身边,隔绝了他们相看的视线。
“见过皇子殿下。”江秋白立马眼尖地认出他的身份,向他行了个礼。
甄溥阳睨着眼看他,也不说话,只上下打量,猜测着这人是什么身份。
江秋白拱了拱手,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只是无意中加的一句“太傅的多年挚友”让甄溥阳十分感兴趣。
他眯着眼,重新问了一遍,“多年的挚友?”
江秋白楞了一下,随即肯定地点头,他显然会错意,以为这皇子殿下真的想听他们的过往,便情真意切地相告,他们如何共患难,惺惺相惜。
眼看着甄溥阳脸色越来越糟糕,赫朗眼皮一跳,按住了江秋白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江兄,今日一番叙旧已足矣,改日必定再聚,方才我同你讲的事情,可多加考虑。”
江秋白点点头,对他灿烂一笑,又朝甄溥阳行礼,方才离开。
等他走了,甄溥阳便不折不挠,“一起待了多久?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不在时你们讲了什么?”
讲了什么?赫朗面露为难,只好回答:“……不便告知。”
“……”甄溥阳像是瞪了他一眼,他才出去这么一会儿,这人不但没有想他,竟然还和别人相处的如此好,连谈话内容都不肯告诉他,该不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吧?他越想越郁闷。
赫朗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好奇地问甄溥阳带回来的东西是何物。
一讲到这个,甄溥阳打起了精神。
这次他的打猎收获颇丰,带了不少战利品归来,还让人快速地处理了一番,剩下的皆是上好的皮毛,他自己穿不了多少,要了也没用,只一下子想到要给先生冬天做御寒的衣物。
他饶有兴致在赫朗身上比划着,“先生,等天气凉了,这锦毛狐狸刚好给您做条围脖,或者接在大氅后面,别让脖子凉着了——”
这颜色纯净,皮毛油光水亮的,立起来的软毛衬着先生的面颊肯定好看。
只是凑巧,他带回来的一堆皮毛其中也有兔子的皮毛,看到刚吃完瓜的瓜兔,甄溥阳便恶意地拿到它跟前,立马吓得它浑身一激灵,扑棱进赫朗怀里。
赫朗责备地敲了一下甄溥阳脑门,又摸了摸兔头,“顽皮,别吓这兔儿了,当心兔子急了也咬人。”
甄溥阳心中升腾起恶作剧的快感,这蠢兔子老缠着先生,也不是个正经东西。凭什么这蠢兔子能够每天待在先生怀里?先生竟然还为了这只畜生敲自己的头。
他撇嘴,“我急了也会咬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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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初长成
再说,江秋白得了赫朗的一计,便开始布署。
翌日,他特地带着厚礼去了岳府里,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开启了忽悠,假意与他合伙做贪污之事。
江秋白态度诚恳,眼神中充满了对前辈的敬畏,尊敬地拱了拱手:“吴兄,届时,这万两白银就交由您处置,待小弟归来,我们对半分。”
岳高阳一直将他看做没有底蕴的后起之辈,也从未见过他有什么其他能耐,对他的防备极低,这下看他一副要依附自己的姿态更是听得心动,心里千回百转,犹豫再三,打起了算盘。
如果答应了,届时他还可以算计他一把,只给他那么两成,他要是不答应,他便连那两成也不予他,难不成他还能带人来府上搜?谅他也不敢透露半点风声,毕竟他们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毁俱毁。
两人的酒杯一碰,相视而笑,算是心照不宣地做了约定。
江秋白抬高酒杯,缓缓一饮而尽,遮住眼中闪烁的光芒。
说实在,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如此容易便成功说服他,在来之前,他甚至会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从而被彻底防备,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岳高阳的自以为是与自傲。
当赈灾的拨款出库时,江秋白伪造了赈灾完成的假象,下级巡抚也都被迫写好了公文,岳高阳才放心将大笔白银暗自移入自个儿府中。
赫朗与甄溥阳一起上朝时,曾问过他对赈灾一时的看法,眼看着时机成熟了,也就将那日他与江秋白的谋划告知了他。
只是对这等大事甄溥阳竟然没有什么波澜,知情之后便完全撒手不管了,只是对江秋白有颇多偏见。
赫朗猜测地问道:“是否信不过江尚书”
甄溥阳摇头,潇洒地迈进大殿里,“我谁都不信,我就信先生。”所以,才会完全撒手不管,将所有权交给他。只要他做的事情,就是对的。
例行上报了近日全国上下的民生、军事相关之后,皇上看到了甄溥阳,便问他赈灾一事如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年轻的皇子上,赫朗微微侧眼。
甄溥阳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上前一步,眼中一片赤诚,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假作为难,“禀告父皇,虽说各级官员都通报赈灾已经完成,但儿臣第一次接管政事,始终放不下心,便抽空去了津南一趟,几经询问却发现许多百姓们没有得到救济。”
“竟有此事?”皇上皱眉,心中闪过多种猜测,他在位之时,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官员将拨款一层层地瓜分,而下级的郡县的官员碍于压力,为保前程,不得不与之同流合污,作出假公文上报。
而且的确是有人通报皇子出城,他还以为是他们是出去游玩,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是出去视察。皇上胡子一扬,在心情沉重中又带着一丝欣慰。
底下的人察言观色,慌的慌,喜的喜。
甄溥阳没再多说,退了回去,不假思索地站在与赫朗并肩的位置,见他一上朝就公正冷清的模样,故意挠了挠他的手心。
他每天都缠着先生,哪里有时间去灾区,还好看父皇这神情也是信了的。
那万两白银好好地待在岳府里,可关于赈灾的公文却一点异常都无,知情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户部尚书,没记错此次拨款数目为万两白银吧?为何百姓会说没有接到救济呢?给朕一个解释。”皇上微微眯眼。
被点名的岳高阳猛地一惊,却又强作镇定,“此次受难百姓甚多,仅仅万两怕是不够救济之用,所以皇子殿下才有机会遇到没接到救济的百姓。”
甄溥阳立即哼笑出声,“道貌岸然。”
皇上瞥了他一眼,分不清他是否撒谎,于是故意拍椅怒喝:“朕看是你们贪的不够!”
“皇上!这、这?!”
龙颜大怒,岳高阳腿一软,语无伦次地嘴中呢喃了一阵。
这一吓,完全就是做贼心虚,皇上更是气得怒发冲冠。
岳高阳额上虚汗直冒,连忙看向旁边的江秋白,希望同在一条贼船上的人会为了他们共同的利益拉他一把。
可最后,却不见他半分恐慌,而是镇定自若,似乎与他无关。而平时与他交情颇好的人也视若无睹,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为了他一个人而沾一身腥。
岳高阳这下才彻底乱了阵脚,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想法也烟消云散。
“皇上明鉴啊!”
皇帝被他的求饶声吵得心烦意乱,当即派人前往他府上,果不其然,搜获了巨款。这下证据确凿,无需多判断,皇上将案头上的东西随意砸下,随着巨响,怒道:“那万两白银便是从你家搜出的,没有你的准许,这偌大的财富如何转进你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