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常海写到此处,略微思索,在砚台里蘸取墨汁,继续提笔写下。
——此次武林大会,一为切磋,二为甄选。天下有志之士,无论出身,但凡有勇有谋心怀仁义者,皆可一试……
他写得很慢,每个字都刚劲老练,力透纸背。
——翌年春三月四日,北霄派阳泽山定乾台,诚邀各路英雄来此一聚。
聂常海在落款处题了自己的字,又小心盖好朱印,将碎金棉纸折了几折,交付给身侧等候已久的小僮。
“把请帖交给书房先生,仔细誊抄,全部写好后落印装裱。”
那小僮连忙点头,郑重其事地捧着薄薄一张纸,快速退出房门。聂常海像是完成了一桩极重要的任务,身体放松下来,坐在椅子里发出微弱而疲惫的叹息。
距离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作为北霄派掌门人,需要他cao心的事儿还有许多。
算算日子,石永苍应该已经回到了赤鸦堂。若是没有大事,可以唤他带人过来帮忙。赤鸦堂虽然名声不好,搬不上台面,但很多时候也挺好用。
如此想着,聂常海面部神情略显和缓,甚至添了几分笑意。他看向窗外,夜色深沉,毫无光亮,不知时辰几何。
……
“师兄。”
傅明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勉强撑开眼皮,看见床边似乎站着个黑黢黢的身影。他努力辨认片刻,终于看清是纪潜之,下意识想要起身,却被对方伸手压住肩膀。
纪潜之的手很凉。寒气渗透单薄里衣,丝丝缕缕地啃咬着傅明的肩头皮r_ou_。
一股奇异而腥甜的味道逐渐扩散开来,溢满整个房间。这味道堵塞住傅明的口鼻,刺激着他的呼吸,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啪嗒,啪嗒。有液体不断滴落下来,砸在傅明的脸上,身上。
更多的液体顺着纪潜之的头发往下流淌。腐烂的,腥臭的,粘稠而温热。它们淌过俊秀的眉眼,染脏精致的衣衫,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浸泡成恶鬼。
“师兄。”
纪潜之又唤了一声,嘴唇张合,似乎在笑。
“我已经全都知道了。真相,仇人,所有的一切。”
傅明眨了眨眼。有血水落进了眼睛,分外酸涩难受。
“原来都是骗局。师兄,他们骗了我。”纪潜之说,“不过没关系,就算世人欺我,还有师兄在我身边。师兄……”
纪潜之低声叫道,睁着一双血色眼眸,问傅明。
“你会骗我么?”
傅明张嘴,发不出声。
他心里有点儿难以言喻的慌张。
纪潜之看着傅明的脸,渐渐笑起来,目光仿佛洞察一切,却又毫无焦点。他俯下身,冰寒的唇压在傅明嘴上,伴随着亲吻的动作,大量血液灌进了傅明的喉咙。
别骗我。
模糊的呢喃声,在傅明耳边重复着。
师兄,别骗我……
傅明想吐,想挣扎,但手脚沉重如铅,动弹不得。纪潜之伏在他身上,撕咬着他的喉结,胸膛,动作粗暴地拉开他的双腿。
然后是冰冷疼痛的侵入。
揉搓,碾压。
是世上最酷烈的刑罚。
傅明变成了砧板上钉死的干虾,任人摆布,求告无门。控制不住的泪水涌出眼眶,毫无知觉流了一脸。
他听见纪潜之在说话。嗓音沙哑,隐含恨意。
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傅明猛地从床上坐起,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疼痛难忍,像是被人狠劲揍了一拳。他用手按压住跳动的太阳x_u_e,快速环视四周。时间刚过正午,窗外阳光灿烂,一片平和安宁。纪潜之坐在桌前翻书,见他醒来,笑道:“怎么,做了不好的梦?”
傅明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是汗。他愣愣望着纪潜之,喉头滚动,发出个短暂无意义的单音。
纪潜之走过来,坐到床边,抬手替他擦了额头细密的汗。
“师兄怕是还没醒呢,我叫人送碗梅汤过来,润润嗓,清醒清醒。”
傅明道声有劳,不再说话。他看见纪潜之身上干干净净,与梦境截然不同,丝毫不见血腥。靠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皂角味道,有些潮s-hi。
“刚回来?几天没见你。”
纪潜之嗯了一声,用手指撩开黏在傅明脸颊的s-hi发。
“出去办了点儿事。一路风尘,回来时蓬头垢面的,实在有失礼数,沐浴一番才敢过来。见师兄睡得沉,不忍打扰,就在旁边看了会儿书。”纪潜之指了指桌子上放的一本厚书,“师兄也熟悉的,就是《明心经》,以前师父经常罚你抄写。”
说到往事,纪潜之语气怀念,神色也愈发轻松。
傅明避开目光,淡淡说道:“教主客气了。”
他没有追问任何事,也不打算搭理纪潜之的话茬。纪潜之这几天出去做了什么,他心知肚明。至于洗澡的缘由,他也能猜出大概。
毕竟赤鸦堂已被屠尽,傅明虽然没有亲见,但当时的画面只会比想象更加惨烈。
“到底是谁在客气……”纪潜之无谓地笑笑,捏着傅明脖子上的铁制项圈,挑眉问道:“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傅明脸色平静,简略解释:“那天我寻不见你的踪影,想出门找找。你的人特别尽忠职守,为了让我安心等待,白姑娘特意给我戴上这链子。”
纪潜之闻言叹道:“白枭近年来脾气越发变坏,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介意。介意也没用。
纪潜之摸着傅明被项圈压红的脖颈,继续说道:“给师兄用的东西,应该更细致些才对。就算要戴,也该挑轻巧漂亮的链子,这东西太粗糙,硌得慌。”
敢情您不觉得带狗链有问题?
傅明哑然,魔教中人果然思路迥异。
纪潜之并没有替傅明取下锁链的意图,转而说起别的事来。
“对了,有个好消息。纪家血案已经查清,夏有天伙同聂常海、石永苍等人,偷窃心法,嫁祸纪桐。五行老人做了帮凶,令纪桐服药发疯,杀死家中一十二口。”
他的讲述很平淡。
“石永苍想要斩Cao除根,所以一直追杀我,结果无义帮遭到连累。城北武馆那事,也是夏有天识出我身份,想要彻底灭口,令纪家永远不得翻身。”
纪潜之牵起嘴角,神情略带嘲讽。“区区一本秘传心法,闹出这么大动静。”
寥寥数语,情绪平淡,简直像是在谈论不相干的传闻。
纪潜之斜坐床沿,整个人浸在阳光里,看起来温暖而灿烂,不见一丝y-in霾。
傅明却想起梦中浑身是血的纪潜之。悲怆的,决绝的,用最粗暴的方式发泄情感。
也许那样做,才是正常的反应。
“查清真相后,你打算怎么做?”
傅明问。
纪潜之没有正面回答,凑近来亲了亲傅明微蹙的眉心,笑着反问道:“师兄在为我担心?”
“报仇的手段很多,你应该心里清楚吧?”傅明说着,眼前恍惚见到赤鸦堂满地支离破碎的死尸,语气不禁变得严厉。“别被仇恨蒙蔽心智。杀人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就算他们都死了,也不能改变你的处境。你还有更好的路要走……”
后半截话没来得及说出来。
纪潜之猛然拉动锁链,将傅明整个身体拖进怀中。
“师兄怎么会说这种话?你从来不干预我,不c-h-a手我的事……”
傅明咬牙说道:“我不是师兄。”
对于这否认,纪潜之一笑置之。他强迫傅明抬起头来,以亲吻结束对话。傅明没拒绝,用一种顺从而焦虑的姿态接纳着对方的亲热。
两人再次倒在床榻间,肢体逐渐缠绵。
纪潜之解开傅明衣衫,顺着锁骨向下啃咬。铁链叮咣作响,间或发出刺耳摩擦的音声。傅明睁着眼睛,视野里是轻微晃动的房梁,以及明亮而漂浮的阳光。纪潜之身上依旧散发着清冷的干净味道,但他却仿佛被极致的血腥气堵住了喉管。
为什么纪潜之会变成这般模样呢?
明明杀了那么多的人。得知了足够罪恶的真相。不嘶吼,不发泄,洗去血污便能装作没事人,云淡风轻。
傅明开口,声音干哑。
“我说,你真的觉得我是师兄吗?”
“不然呢?”
纪潜之回了一句,语气理所当然。
傅明缓缓闭眼,从喉间发出情绪不明的笑声。
“你,真奇怪啊。”
已经无法理解,也无法预测了。
第55章 四十八
“滴——”
“请自行回答以下问题。”
久违的语音再次响起。
“你现在身处的位置是哪里?”
魔教,软香阁。
去他妈的软香阁。
傅明弯着腰翻箱倒柜,搜寻了些金银细软,小心翼翼地藏到衣服里。这破地方简直是个囚笼,他再也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