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不愿意洗澡,而是第一次洗澡的经历太过难以忘怀。
那天,林舟感觉浑身不舒服。他知道自己因为好几天没洗澡了说不定身上长了传说中的“虱子”。
他惊得急匆匆去找岑黎。他从没见屋子里有浴桶,外面的小溪也不见得能洗澡。何况他也没见岑黎洗过澡。
岑黎是个深山野人从没洗过澡的认知让他感觉前途渺茫,心碎之余忍不住渴望能赶紧找到岑黎。
可是他找遍房前屋后,不见岑黎一根头发。
对啊,他白日学习看书,偶尔得岑黎指导一二,那么其他时间他又在哪里。
林舟身为徒弟好像从没关心过。
说来也奇怪,他自从进了这山坐在书房的凳子上注意力就会异常集中。常常感觉看一会儿书就过了大半天了,与最开始岑黎逼着他看书完全不同。
他只觉得自己是天灵盖开了,不是脑仁坏了。
他去了山上碧湖,后山花海,都没看见他师父。心下疑惑却不敢乱走。这几个地方是他常去的,其他诸多地域他都未曾涉足,因为岑黎没有带他去过,莫名觉得不大安全。
现下他爬上山顶了都没见着师父。他心一横,心想反正山上就他和师父两人没啥好丢脸的,就双手呈喇叭状大喊:“师父~~~”
突然,他看见山谷有群鸟飞起,惊喜地冲山谷直奔而去。
群鸟无缘无故飞起必定受了惊,很多时候都是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
林舟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地就确定岑黎一定在山谷,虽然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跑山谷去干啥。
拨开幽密的丛林,他看见前面的树木渐渐地看不清了轮廓。
水汽。
哪儿来的水汽,这么浓?
林舟满腹狐疑地走去,看到眼前景象竟完全呆住了。
蒸腾的水汽在被树丛层层削弱的斑驳阳光下迷蒙而空灵,随着水中人的动作缓缓改变轨迹。
错落残光,空灵水雾,树影斑驳,还有……池中美人。
岑黎侧对着他,光滑劲瘦的肩在雾中似真似假,难以看的真切。一席直而顺的青丝堪堪漂浮于水面,恍若盛开的黑莲。
他垂着头,伸出手,撩水清理。抚摸,擦拭。
不知是不是水温太高的缘故,林舟的脸又莫名其妙地脸红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呼吸有急促,有点难以喘上气。
他抱着一棵树的树干,脸贴在上面试图降温,没想更加热了。眼睛发愣的望向池中央,不知今夕是何夕。
突然,池中人的脸没有防备地转了过来,直直望向他的眼里。林舟近乎手足无措地松手,踉跄几步到池边。
尴尬,局促。
他脸红红的,垂着脑袋。方才直勾勾看着人家的勇气瞬间被狗啃了个干净,眼神哪敢再乱瞟。一点旖旎的心思消失殆尽,满心都是被发现的绝望。
完了完了,偷看洗澡被发现了。
“师父,我……”
林舟闭紧眼睛,一幅任君发落的小人模样。
“睁眼。”不知何时岑黎已经游到池边,趴在岸边仰头看他。
林舟眼皮一抽,睁眼。眼前景象几乎让他惊厥。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师父,何况还是……衣不蔽体的时候。尽管只有胸口以上的部分露出来了。
岑黎似乎对两人的对话方式不满,随手在他两膝盖处各点了一下,林舟随即应声跪倒。应声应的是他的惊呼声。
“哎!”
林舟跪在岸边,岑黎微不可查地嘴角微微上扬,眯缝起眼,道:“今日这么早就来,课业完成了么。”
林舟砸吧嘴,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可自从进了此山,他的“超能力”已经许久不曾出现,怎么会呢。
“身上不舒服,就出来了,找你找不到。”林舟嗫嚅,有点心虚。
岑黎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搭在他的脉搏上,一边说:“哪里不舒服。”
林舟不敢看他,眼神飘忽着,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痒……”
“痒?”岑黎皱眉,“哪里痒。”
林舟不舒服地扭了扭,呐呐道:“哪里都痒。”嗯,应该的确是长虱子了。
“此季节未生蚊虫,山里无毒物,莫非与你当初头……”岑黎顿了顿,表情头回有了崩裂的前兆,“你多久不曾沐浴。”
岑黎每日清晨起床都会把林舟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溪边洗,每每总觉甚有怪异之处,只是不曾多想。
如今想来,那衣物上的气息应当不是别的什么了。
林舟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热气腾地一下升上脸,他磕磕绊绊地回答:“自上山后就……就不曾。”
林舟垂头,不敢看岑黎的脸。
他俩每天还共处一室来着。每晚睡在一个空间内,每天用同样的饭菜,同样的碗筷。
他终于知道那莫名而来的第六感是怎么回事了。师父没有说过这里有温泉的啊喂!
他哪里知道,只以为岑黎也是不沐浴的。虽然看上去师父很干净,然而要他相信一个一人住在山上的野人会每天洗澡打死也不可能。
然而却又的的确确地发生了,打脸打得啪啪响。
岑黎怎么说的来着,“今日这么早就来”,言下之意就是说他每天都来?!
林舟震惊地胡天海地瞎想,谁知道扑通一声摔入泉中。
“咳咳……”
他脚踩棉花似的踩着底部,瞪着眼睛不知所以地看着岑黎。
岑黎环胸冷冷地瞧着他,滑着视线将他从头到水面扫视一遍,道:“洗完回来。”
电光石火间,一只极富手劲的手掌把他按下水,他猛地一通咳。等他缓过视线时只看见岑黎已然上岸,一件极薄的白色内衫松松垮垮地披在他身上。留给他的只有一道背影,还有……□□的一小截小腿。
林舟穿着s-hi衣服,顶着一头s-hi毛愣愣地看着岑黎走出视线。
刚刚,师父是……生气了吗。冷着一张脸,可是……怎么感觉好帅!
林舟托着自己的脸慢慢沉入水中,任由热气和脸红将自己淹没。
林舟去山谷的温泉洗了个战斗澡赶回来,岑黎已经吃好了坐在桌边看书。
这是一个不成文规定,他俩不知何时形成的。一人吃完饭一定要等另一人吃完了才起身离开,林舟则还要负责洗碗。这大概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手艺了,嗯,扫地不算。
林舟风卷残云地解决了饭菜,一根菜叶都不剩。满足地“嗝~”了一声,摸着肚子眯着眼,一脸享受。
岑黎收起书,“晚膳后要消食,出去走走再就寝。”
岑黎坦然地把林舟赶出屋子,锁上门点灯看书。林舟摸摸肚子嘀嘀咕咕地走远,看着书房的窗户里传出的烛光念叨着。
师父这人时常神出鬼没,他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此人身在何处。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他不知道岑黎刻意把他赶出去是为什么。
明明他压根妨碍不到他,何况师父看的那些医书他又看不懂。
第一次被师父晚上赶出门时他大声嚷嚷:“晚上如果有豺狼虎豹出没,我被叼走了怎么办!”
岑黎:“山上无毒物凶兽。”而且除了他们无人可以上山,师父他老人家看上去相当放心!
对其他人来说蝉源山或许是极凶极恶之地,人人唯恐而避之,然而对他们来说这里却是世外桃源,无拘无束,自由快乐。
就这样,他被赶出去了。
第24章 谁让他师父长得赏心悦目。
今夜无月,林舟在外面瞎逛了一圈回去。果然书房里的灯已经熄灭了,卧房内烛火摇曳。
林舟回屋把大门关上,又将卧房与正厅间的门关上,一下扑倒在松软的被子上。
他深嗅一口气,被子热烘烘的,是太阳的味道。
他大手大脚地把衣服脱了扔到床尾缩进被子里,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躺看着岑黎,笑的像头蠢驴。
岑黎睡相很规矩,即便睡着了也几乎不怎么动。
林舟知道岑黎现在肯定还没睡着。反正师父不理睬他,也不会睁眼,他就恬不知耻臭不要脸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看了。
谁让他师父长得赏心悦目。
忽然,外面刮起了风,把虚虚关着的窗户都吹开了,也将蜡烛也吹灭。
窗外闪电划过。
岑黎起身去把窗户关严实,又躺回地上。低声道:“今夜有雨,早些睡吧。”随即眼睛闭上不再说话。
当林舟看到凌厉的闪电划过时就浑身僵硬了,现在蜡烛熄灭,透过半透明的窗户依旧能看见闪电。
忽然,一道巨大的雷声如利剑穿破山河,震得小屋都在颤抖。
林舟翻了个身,把脸塞进被子里,紧紧贴着墙壁。双手也在被窝中死死捂住耳朵,脸色无比苍白。他浑身轻微地颤抖着,为了不让岑黎发现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声音。
恐惧,想要叫出声。
他害怕电闪和雷鸣。
每次看天气预报得知今天要下雨,林语棠不论多忙都尽量赶回家陪林舟,特别是晚上。
如果实在离不开医院他也会让林舟在下雨前提前来医院。有他在,林舟就不会害怕。
在林舟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有一段模糊的记忆。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地方,他看见双亲倒在血泊中。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双亲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而那骇人诡谲的电闪雷鸣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