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四名长老听说又有两名昨夜离世,面色都不好看。其中有一名长老站起身拍了拍梁鱼青的肩膀,叹息道:“阁主年纪轻轻,定有大作为。眼下,我稃阁虽然危机重重,好在起义军行进有条不紊。我们四把老骨头总会顾全自己,助您一臂之力的。”
梁鱼青恭顺地点点头,看着满头白发的长老道:“自然如此,万望四位长老严加防备,你们……不能再出事了。”
长老长叹一口气:“唉。”
这次会议在梁鱼青雷声大雨点小的怒骂和信誓旦旦的保证中就那么过去了。
夜色中,两道黑影身手敏捷地穿过大街小巷,在一个院子前停下。二人对视一眼,利落地反手跳进院子走进屋内。
江海走进屋子,摘下面罩,轻蔑地笑了一声:“老东西,今天大丰收啊。”
另一人也将遮面扯下来,忍不住笑道:“总算解决完了,明天有好戏了。”
江海在他脑门上敲了个栗子:“你小子,演的还挺像回事。回头事成了我叫阿渊去皇上那给你要个恩典,赏你黄金良田美女。”
梁鱼青看着江海,听他亲昵地喊云王“阿渊”,压下心底的钦羡,回道:“极好,美女就不必了,黄金良田宅子倒是很不错。”
江海伸了个懒腰:“你这东西,也不知这些年来究竟在念着哪家大家闺秀的,什么美女都入不了你的眼。怎么,打算孤独终老了?”
江海脱下夜行衣,环胸看着梁鱼青。当初小师弟和他说过有喜欢的人,他也一直没问。如今看来,这位不知名的姑娘要么是嫁了人,要么是不在人世了。倒难得他这小师弟如此痴情。
梁鱼青摇摇头,反问道:“师兄呢?待稃阁这些事情解决了之后打算如何?可有……可有心仪的姑娘?”
“啧啧,满嘴巴都是姑娘,让我说你什么好。”江海倒了杯水送到梁鱼青面前。
梁鱼青二十好几的人了,在自家师兄面前也会腼腆,小心地接过粗制滥造的杯子,小心翼翼地抿着劣质不堪的茶水。心道:师兄终于又开心起来了。当年他俩还少年时师兄也爱玩闹,整日调皮捣蛋,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x_ing情大变……好在如今师兄又能笑了,即便要捣毁稃阁,这个对他有养育之恩,又害他不浅的地方。
他看着江海,听他继续说。
江海接着道:“姑娘没有,男人倒有一个。阿渊答应了我,等天下安定后同我一起云游四海,我想去南方看看,阿舟……有没有在先生那。”他顿了下,难得有几分紧张地看着梁鱼青道:“鱼尾,我这样做……你可看得起我?”
他问的是他与陆宁渊在一起的事。
梁鱼青看着江海经过大半年治疗后又重新美丽的容颜,哑然失声,模样怔怔的。
江海见他这样不禁失笑:“惊讶什么,人世间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有些东西,你盼不得,就不要去想。有些东西,你握得住,便不要等失去了后悔。”
江海见自家师弟完全呆若木j-i的样子放声大笑,想到如今尚不安全的境况微微收敛了一些,他摆摆手,道:“行了,今晚也累了,赶紧回去吧。回头他们发现阁主不见了指不定要急呢。”
梁鱼青手里还握着江海给他倒的茶水,如行尸走r_ou_般开门出去了,出门后还能听见江海压抑不住的嘲笑声。
他愣愣地想:师兄,如果当初……我能握得住你吗?
梁鱼青一步一步踏出了这个小院子,在门口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端端正正地放在门边。
他对着门里面的人轻声地对自己说道:“师兄果然从来没有错过。”
有些东西,你盼不得,就不要去想。
有些东西,他也握不住,然而到了真正失去的时候,梁鱼青也……还是后悔的。
一道白色的身影穿梭在银装素裹的树林里,背上背着一大箩筐劈好的柴禾。不多时,他在一座三进式的小屋前停下。
岑黎动作轻柔地把柴禾放在庭院里,脱下寒气很重的外衣挂在屋外的竿子上。他轻轻地推开木门,进去后立马小心地合上。
岑黎在中间的厅房内坐了半晌,直到身上被烘得暖洋洋的这才打开卧房的小门。
冬天一到,山间便变得十分寒冷,岑黎和林舟的小屋也不可避免。岑黎怕林舟平日里冻着,便在每一间小屋子里安置了火盆。他又用一种特殊的法子给这屋子和外头通了气,免得林舟中毒。
炭盆日日烧着,这座房子就日日暖着。不论外面刮多大风,下多大雪,里面总是暖烘烘的。岑黎就这样,在能把人冻得骨头都裂掉的寒冬里每天去另一座山上劈柴,再回来把每个盆子烧得红彤彤的。
不管怎么样,总归不好让他的徒儿冻着。
“舟儿,醒了吗。”岑黎推开门,轻轻地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到床边坐下,伸手把缩到床里面去的一坨被子捞进自己怀里。
第66章 一年四季
岑黎顿了顿,稍微把被子扯开了一些,露出林舟的小脸,温温柔柔地从他的眉眼亲吻,一直亲到嘴唇。他俯身,亲昵地在林舟脸上蹭,亲昵地说:“今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雪,舟儿要不要起来看看。先前还说要堆雪人呢,师父特意下山给舟儿买了你要的萝卜。”
“怎么,还赖床?”
岑黎把手伸进被窝里,在林舟的胳肢窝里挠了挠,轻笑道:“连痒痒都不怕了,舟儿果真长大了。快,别闹了,给师父看看我的舟儿有多高了。”
岑黎躺进被窝,把林舟揽在怀中,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闭上眼。
“你看你,又和师父淘气。”
林舟的眼睛像是被钉子钉住了,怎么都睁不开,自然也就没法回应岑黎说的话。他的脸相比之前稍瘦了一些,身上的r_ou_也掉了不少,加上个子长了许多,显得整个人都拔高了几分。
岑黎抱在手里只觉得硌得慌。他皱了皱眉,突然把林舟身上套着的一件薄薄的衣服扯了开来,道:“舟儿长大了,这衣裳穿着肯定不合身,师父去给你找身合体的。”
林舟安稳地睡在岑黎的怀中,一如既往地不发一言。小脸红红润润的,骨骼稍显分明,有点英俊少年的样子了。林舟这一年多长得快,尤其是个子,像打了j-i血似的往上蹿。岑黎在给他洗澡换衣时时常感叹小孩子身体长得实在快,只是只长个不长r_ou_让岑黎很是为难。
岑黎抱着林舟睡了一会儿安稳觉,一刻钟后睁开眼。
他低头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的小东西——已经白了脸。岑黎任命地把丢掉的衣服又给林舟穿上。这样的戏码岑黎一天不知道要来多少次,每次都是一狠心脱了,要不了多久,只要林舟一难受便立刻又给穿上。
他真是一丁点儿都狠不下心来的。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岑黎在这样一个暖烘烘的地方抱着暖烘烘的孩子,恍惚间忽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一年多前,他在悬崖底下找到林舟。那个样子的林舟,岑黎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
他第一时间把揣在身上的那件衣服拿出来给林舟穿上,顺手把林舟旁边那个血r_ou_模糊的东西捏了粉碎,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蝉源山。
吴不然这老家伙,到底有两把刷子。好在他的舟儿是救回来了,岑黎甚觉宽慰。
然后,蝉源山就再也没人能靠近了。路过也不行。因为他必须得把林舟放在山上,自己一个人出去找药。没有人守着,岑黎不放心。
吴不然的东西好是好,可惜这人不厚道,送佛也不送到西。岑黎只好外出寻仙问药,有人即刻回答他:
“这好办,有道是——景田城外无芳田,山穷水尽尽人烟。高岭云间缘何应,道是路中遇蝉源。你为何不去蝉源山,去寻寻那神医蝉源先生呢?”
岑黎回道:“他又不是神仙,哪里什么病都看的好。若真看的好,世上就不会有死人了。”
路人觉得他遮着面又说话不甚入耳,摇摇脑袋摆手离开了。
岑黎怔怔的:我用尽了办法,也没法子让舟儿醒来。要死不活地吊着一条命,舟儿若是知道了……他是想让我怎么样呢?
到了今年秋天。
岑黎时常猜测着林舟的反应。他不知道林舟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林舟是一直睡着还是醒着,若是睡着什么时候醒呢?若是醒了为何不睁眼看看他呢?
岑黎想不透,也不敢想。舟儿便是睡着的,倒是还好,若是醒着的……这样的日子,醒来后是否会怪他这个做师父的。本来去了便去了,偏叫他如此要死不死地吊着,平白难受,有朝一日假若醒了可不得恨死他。
岑黎贴着林舟的耳朵幽幽叹息道:“舟儿如若醒来看师父一眼,就是恨也随你吧。”
林舟喉头艰难地微微耸动了一下,岑黎贴着他的后背,心里想着别的,并未发现。
过了不多时,岑黎又从外面回来了。只见庭院的雪地上增添了好几个憨态可掬的雪人,皆是岑黎下午下山到远处村子里的小孩那里偷学来的。岑黎遵循当初林舟所描述的那样,在雪人的鼻子上c-h-a上了一根细小的萝卜。
岑黎不知道林舟说的胡萝卜是什么,就去农家地里偷了几根白萝卜回来。c-h-a在雪人身上,莫名引人发笑,于是抱着双臂站在庭院里看着雪人自娱自乐,兀自笑了一下午。
“舟儿,外面有好多你要的雪人,要不要起床去看看?”岑黎手里拎着没用掉的萝卜,用脚轻轻地踢开了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微微淡笑的脸愣忽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