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他们一定不会辜负举族供养的承诺。
虽然哪怕没有他们的这个承诺,泰王还是会按照自己心中的原则与正义做下去,但能得到一个承诺总比没有强。
这种事情,不去亲自经历、面对,是很难被理解的。
邵宰执只有真正和泰王谈了,一再的试探确认了,他才能够相信。
在假意对泰王最后的试探后,邵宰执才彻底放下心。他相信了泰王,才能相信泰王引导下的神宗,才能相信闻家真的有那样的傻瓜,可以不为名不为利,说到做到。
那么问题来了……
“这么秘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邵老国公毕竟是太祖时期的人,他知道这些毫无问题。但房朝辞呢?总不能是他在这个时候已经取信于邵老国公,知道了这些吧?
房朝辞笑了笑,抬指比在了谢介唇瓣上:“我什么都不知道,世子大人可要给我做主啊。”
世子大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忘记了提问,只满脑子想着,好、好吧,那就勉勉强强保护一下好了。
***
邵宰执并没有在探望过“还在病中”的泰王之后,就直接表示退步,那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卖队友。所以,他又坚持了几日。
这几日当然是要继续上朝啦,连神宗一向吃好喝好的眼底都有了r_ou_眼可见的青黑。神情憔悴,却死不让步,咬死了一日没讨论出个让他满意的结果,一日就要上朝讨论。态度之坚决,x_ing格之倔强,让人叹为观止。
幸好,老天垂怜,几日后,就到了重阳节,这是大启的法定节假日之一。
假期不多,只有一天,却已经足够朝臣欢呼雀跃。谢介可以发誓,在假期前一日下朝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不少往日里老成持重的朝臣那种连脚步都不自觉轻快了的“活泼”感。
九九重阳,授衣之月,落帽之辰。
被迫每天早起上朝的群臣们,终于又得了一日的喘息之机。但并没有人真正把这个假期用来休息,因为治标不治本,想要不日日上朝,还是要从导致他们日日天不亮就早起的源头下手。也就是说,几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参加了由闲置在家的邵老国公组织的出游活动,想要见机行事,劝服邵相公。
上巳春游,重阳踏秋。这是自魏晋时期就传下来的传统民俗。
谢介也在被宅老等人小心翼翼的当成易碎品了这么久后,终于等到了宅老松口风的一日,答应了他去江左郊外登高远眺的愿望。
但前提条件是必须带上一个人。
“我知道,带上钱甲嘛,我会哒。”谢介摆摆手,想让宅老宽心,他每次出门都要带一串粽子似的尾巴,多钱甲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钱甲同学差不多已经成为了谢介的绑定大夫,这倒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有多精湛,而是他比较好威胁,胆子怂的一比。
钱甲:“……”
宅老却一脸莫名其妙:“什么钱甲?我是说,如果您能和房少卿一起出门,想必殿下肯定能更加放心。”
宅老遇到需要管束谢介的事情时,一般不爱说他自己,只爱提大长公主,因为这样比较有威慑力。
“这不是巧了嘛这不是!”谢介两手一拍,开心极了。
因为房朝辞也正好邀请了谢介重九一起出门,去参加的自然是邵老国公在郊外庄子举办的赏秋宴。
邵老国公也是江左人,当年与太祖一起从这龙兴之地出去的故事,早已经编成了段子,被全国各地的说书人在各个地方讲了一遍又一遍。
有说是太祖三顾茅庐请诸葛的,也有说是邵老国公能掐会算一眼就看破了太祖的潜龙之相的。
但事实真相是,他俩只是一同被前朝捉去边关参军。太祖很不爱提起那段往事,只依稀能从他的话语里猜到当年边关的情况有多惨烈,同乡去了二百壮汉,最后只活下来了三个人。
太祖吃的多,却力气大;
邵老国公脑子活,嘴里却没有一句实话;
……还有另外一人,不太好讲。
总之就是互相嫌弃又互相依存,最终得以杀出一条血路,用十几年勉力向上攀爬,才一点点掌握了军权,几乎每天都过着有今天没明天、刀尖舔血的危险生活,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因此变得格外放飞自我。太祖的那些庶子就是这么来的,孩子的娘不只一个孩子,还基本都不同爹,情况很是复杂。
邵老国公却是难得的和远在家乡的娘子情比金坚,当然,也可以说他这个人本身就对男女之事很淡然,他更愿意把人生的消遣用在招摇撞骗上,逢人就说我会算命。
还爱装瞎。
瞎眼又瞎心,给人算了十几年的命,没一个准的。因为他对所有同战壕的兄弟都说过,你命长着呢,且是富贵命,紫气东来,懂不懂?怕什么呀。
前朝以绛紫为贵,士兵的战服也多饰紫色,可惜,这批紫衣兵到最后也并没有多少人真的享了什么泼天财富。
邵老国公唯一算对的一卦就应在了太祖身上,但太祖也算不得长命。
谢介和邵老国公基本没交集,这倒不是碍于什么宗室不结交外臣的规矩,只是谢介怕邵老国公的儿子邵宰执,常年不爱登门往来,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倒是谢介他爹谢鹤的老师陈山长和绍老国公关系不错,俩老爷子都特别、特别能活,是前朝的遗物。
之所以要特意强调这点,是因为当陈老在小徒弟南子我的陪伴下,也出席了邵老国公的重阳赏秋会。并准确无误的一眼就看到了在宴会上分外活泼的谢介,老爷子天生一双利眼,哪怕遍布皱纹的眼皮都有点耷拉下来了,却依旧能在关键时刻闪过凌厉摄人的光。
谢介被现场抓包,自然不能当看不见,赶忙狗腿的上来问候,鞍前马后。
“好了?”陈老一边表现的好像很不愿意搭理谢介,一边又忍不住的观察他的身体是否真的好全了。那毕竟是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谢鹤唯一的骨血,他看谢鹤就和看亲儿子差不多,同理可证,谢介就是他的亲孙子。
小孩子嘛,难免活泼好动爱耍赖一点,陈老自认为他还是能够理解的。
“好了。”谢介也自觉理亏,主动讨好着,笑的特别甜,“我可想师公啦。上次朝辞的雅集上,我还说一好了就去看您,不信您问南师叔是不是这样!这不差不多好全了嘛,又赶上重阳秋游,我一猜您就得来邵老国公的庄子和他下棋,就颠颠追过来啦。”
谢介别的不行,颠倒黑白讨好长辈的本事却特别高。因为对于他来说,那不叫讨好,而是一种本能,希望他喜欢的人能够开心的本能。
陈老几次想要张嘴,最终都还是没能说什么,只是抬手,用看上去枯黄无力的手指,狠狠的戳在了谢介的额头上,劲儿大的,当下就在谢介白皙的大脑门上留了一道红痕。但这一下之后,这事也就揭过去了。陈老能不知道谢介在睁眼说瞎话的哄他吗?可他就是乐意被谢介哄着。
陈老终于摆不下去冷脸了,拉过谢介嘘寒问暖,大事小情都要关心,比n_ain_ai还婆妈。
谢介也见缝c-h-a针把房朝辞夸上了天,显而易见,他想给房朝辞再拉一道陈老的关系。虽然看上去谢介和南师叔本身就有交情,但直接对话陈老,和对话南师叔还是有区别的。
陈老一辈子没出仕,却桃李满天下。不显山不露水,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人脉关系有多可怕。
谢介觉得房朝辞早晚会用上。
这么说吧,朝堂上半系的南方官员,都多多少少与陈老有些关系,哪怕不是陈老名正言顺的弟子,也肯定受过陈老的教导,甚至还有从北方特意找去南方求学又回到北方考科举的。因为陈老的春闱突击班能够考上科举的概率极大,功利x_ing质十分明显,陈老也没掩饰过,他就是要培养能够做官的弟子。
甚至学堂里直接就写着“学来文与武,卖身帝王家”的直白标语。
当然,陈老是有大学问的,不拘泥于一家,毕生所学又广还精。他对于弟子一贯是两个发展方向,要么有大才,彻底当个苏大才子那样的文豪;要么学问只足够考上科举就好,重点是要会做人,适合宦海沉浮,早晚位极人臣。他根本没指望过这两种弟子能融合,学不来全部,不如专精一门,免得不伦不类。
但偏偏陈老门下出了一个谢鹤,文采斐然,又脑子灵活。虽然被榜下捉婿尚了公主,可完全不影响他的仕途,反倒是步步高升。
没有人怀疑过,若谢鹤不死,以他的本事,早晚他会成为又一个白衣卿相。
陈老为了谢鹤的死,伤心欲绝,因为那是寄托了他全部理想与理念的集大成者,自谢鹤之后,他觉得他再不会遇到那样的弟子了。
事实也证明,陈老确实再也没有遇到过。
本来陈老还有点寄希望于谢介的,毕竟谢介单从外表上来看,简直是专门挑着谢鹤和大长公主的优点长,唇红齿白,珠玉在侧,怎么看怎么像是仙童下凡。陈老本以为这孩子在脑子方面也肯定是集了谢鹤与大长公主的优点的,玉雪聪明,似王戎早慧。他还担心过这孩子会不会教不好,来个伤仲永……
谁知道,谢鹤连早慧都没有。
陈老到后面也认命了,依旧对谢介如珠如宝。这就是让家长带孩子和让老人带孩子的区别了,老人在年轻时对子女也总能下狠手管教,但对于孙儿辈……你动孩子一个试试,打不死你!
所以,在谢介不慎高明的极力安利下,陈老还是会给谢介一个面子。
准备和房朝辞“聊聊”。
“行了,我正好要先和邵老头手谈一局,让你这个朋友和我去吧。”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你去就是添乱,不许去!”说完陈老又觉得自己有些严厉,赶忙补了一句,“今天来了你不少师伯师叔,有的人连他们的弟子都收了弟子,你作为这些人的小师叔,是不是要带着他们先逛一逛,适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