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门只开了半边,杨桢被他轻轻地撞了一下,他见这人脸上带着怒容,连忙探头往病房里看去。
秦如许的头蒙在被子里,不难猜测目的是想挡脸。
古人讲求非礼勿听,杨桢之前刻意避到墙壁后面,所以秦如许和这人谈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杨桢没有立刻进去,在走廊里站到秦如许露出脸来才进去。
可能是杜鹃提前告诉过她杨桢会来,秦如许见了他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就这么一小会儿她看起来和平时已经没什么两样了,素面朝天地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
杨桢放下水果坐下来,习惯x_ing地说:“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他的语气有点过于顺溜和温柔,纯粹是伺候不爱叫唤的权微养出来的毛病,加上颜值也赏心悦目,秦如许被治愈了一点,勾唇笑了一下输入道:刚喝过了,过来是房子那边有什么事吗?
周驰的爸还没联系他,而且杜鹃有要求在前,杨桢说:“房子没事,有事我会跟你汇报的,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
所有的中介里就属他的电话最少,这么不会来事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房子,秦如许跟权微cao起了同一份心地打字说:你这边还是没有买家吗?
她三句不离这个话题,跟她母亲一点都不心有灵犀,杨桢言简意赅地说:“有个意向买家,不过还没联系我。”
秦如许:你抓点紧吧,已经有两家中介给我报价了。
被买家嫌弃工作不积极的杨桢可能是头一份,他笑着说:“好,我会尽力的。”
秦如许跟杨桢关系其实一般,但这人身上有种聆听者的气质,而且正因为不太熟,所以才容易开口倾述。
秦如许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特别想说点什么,关于再也回不去的沈浩,和人人趋之若鹜的房子。
她打字给杨桢看:刚刚你在门口吧,我看见你了。
杨桢愣了一下,怕秦如许误会他听墙角地解释道:“在,我进门之前看你床头有人,就去等候椅上坐了会儿。”
秦如许要说的就是那些,所以根本不在意杨桢听没听到,她打字说:我心情不太好,你给我当个树洞好吧?功劳我给你记在房子上,优先考虑你找到的买家。
杨桢有预感接下来的话题他不会很爱听,但秦如许既是业主又是病人,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秦如许一开始脸上还有开玩笑的意思:假如,我说假如啊,要是你处在我这个情况,摘了甲状腺,一辈子需要口服胰岛素,欠了接近10万的医疗费,以后也不能再做强度高的工作,你是会去借钱?还是卖掉市中心的房子?
房产中介是个三句不离房子的工作,杨桢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对房子狂热的追求感,他认真地说:“我的答案对你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
秦如许:没关系,你说。
杨桢用他的古人思维说:“我对房子没什么执念,我也没有能借钱的朋友,我应该会卖掉房子治病。还有那么多房价更适合自己的城市,哪里不能住呢?”
秦如许表情淡淡的,写道:是啊,那么多城市,为什么非要挤在这里呢?
人们觊觎大都市的各类资源,一股脑地涌进来,实际上资源没有享受到,先被过于集中的竞争压力逼得只会工作和睡觉,一边美其名曰是奋斗,一边说小城市的人安于平庸。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房子成了压在这代人身上的一座大山,是迈进体面生活的门票、是组成家庭的基础、是取代“吃了吗”的新时代问候语,你在xx 城市买房了吗?
可那些所谓平庸的人活得水生火热吗?其实没有,他们时间自由、笑容轻松,得到的不是好资源,而是甘于平凡的闲暇。
所以困住人们的不是高房价,而是一颗随波逐流、追求物质的心。
前男友得知她要买房,还要刻意过来提点她一遍,要不是两次瘫痪着从手术室出来,秦如许可能也对房子一样执着,为它熬干心血、耗尽青春,可现在她要放手了。
[决定要卖房那天,我矫情地在家里坐了一夜,特别惶恐,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流落街头了。然后凌晨扛不住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脸朝下的趴在地上,从穿衣镜里看见自己像一条死狗一样……]
秦如许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那个样子真的太丑了,我觉得我活得真可怜啊,就为了这么个房子吗?它给我什么甜头了,让我这么死心塌地的?所以卖了吧,回家多陪父母几年,起码能尽个孝。
杨桢安静的像个真正的树洞一样,什么都没说,唯一的动态就是给她抽了几张纸擦脸。
漫步人生路,唯有选择不同,你爱你的家,我爱我自己,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第62章
秦如许总共也没哭几分钟,她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滚滚而落,这种无声深处的悲哀比嚎啕大哭显得更加浓厚。
杨桢不忍直视,错开眼给她倒了杯热水,倒完又拿了个苹果开始慢慢地削,也没催着她吃或喝,纯粹只是为自己找点事做。
她虽然暂时情绪失控,但却不是随便谁都能同情的起的,秦如许有房有工作,按照如今世俗的标准,她不失为一个比下有余的成功者。
杨桢从不对人指手画脚,脱颖而出也好、归于平凡也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怎么好过就怎么做。
至于别人会怎么看,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有人从在意到无所谓,然后大家活出来的结果,无外乎是一句x_ing格决定命运。
秦如许地骄傲决定了她不能容忍自己崩溃太久,发泄完之后理智上线,尴尬的感觉就上来了,她竟然对着一个不熟的朋友哭到忘我,要是杨桢刻薄一点,私底下就不知道会怎么嘲笑她了。
秦如许用指背蹭了蹭鼻子,输入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杨桢摇了下头,温和地说:“别这么说,谁还没个失控的时候。”
为了缓解秦如许的尴尬,他又用同一种处境、谁也别瞧不起谁的善解人意补了一句:“有一次我还因为想家,在我房东面前这样过。”
说话的同时,他还说演兼备地手指在眼睛和下巴之间从上往下地划了一道。
秦如许没想到他这么的……恋家,惊呆地打字道:你房东男的女的?
杨桢:“男的。”
秦如许钢管直地感觉是异x_ing的话可能还会好一点,毕竟杨桢的脸和身材在这里,而且男的都比较自大,她的心思已然转到了八卦上:那他什么反应?
“什么都没说,”杨桢抬了抬削了一半的苹果,被脑海里重现的记忆画面暖得微笑起来,“就是出去削了半天水果。”
不打扰就是最体贴的温柔,秦如许感同身受地输入道:那你这房东还挺善良的。
虽然权微刺了吧唧的看着不像,但心软的人就善良,杨桢发自内心地“嗯”了一声,鼻音里有点闷闷的笑腔。
喜欢的人被别人夸奖,很难不让人生出一种沾沾自喜的得意。
秦如许以前租过房子,跟房东基本都只见两面,租房一面退房一面,可杨桢似乎跟他的房东处得像朋友一样。
秦如许误会大发了地以为是房东人好,鉴于她即将加入租房大军,她未雨绸缪地告诉杨桢:挺好的,我就喜欢这样的房东,以后有需要介绍给我。
杨桢十分愿意以个人的身份给权微介绍靠谱的租客,这样双方都不用多付一道中介费,他大方地说:“没问题。”
又坐了十几分钟之后,出去张罗的杜鹃就回来了,见闺女跟杨桢虽然没说但是有笑,看起来挺般配的样子。
事实上除了沈浩,她看个子和形象差不多的适婚男青年都觉得般配。
床头有人,杨桢就该走了,晚上遇到的两件事都有点丧,杨桢本来以为下坡之后就该是上坡,可等他回到家之后才发现,今天的坡底原来在家里等着。
他到家的时候是是9点多,家里没人,黑灯瞎火的,给权微发信息和打电话都没回应,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杨桢纳闷地到厨房放下餐盒,准备先回次卧换家居服。
次卧更靠近阳台,茶几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权微当惯了房东,不喜欢在台面上放过多的东西,平时茶几上除了果盘和抽纸盒,基本就剩一个烟灰缸,因此上面一旦出现点新东西,就十分引人注目。
今天茶几上放了一小沓纸,尽管杨桢无意偷看,可目光被新东西吸引是种本能,当封皮上的字跃入他眼帘的时候,他抬起的左脚都不自觉僵停在了空中。
个人档案、征信调查及相关案件记录— —第二排居中空着的横线上写着两个字:杨桢。
杨桢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大堆理解不透和捕风捉影的问号。
自己的资料怎么会出现在家里?
为什么收集这些,目的是什么?
调查他的人是谁,是别人还是权微?
这些东西里的内容又是什么?权微不在家,跟这个有关系吗?
这些纸张里装着原身的过去,种种坑爹的经历告诉杨桢内容绝不会是什么让他愉快的东西。
看自己的记录不算侵犯隐私,抄起那沓薄纸的时候,杨桢紧锣密鼓地在心里建设防线,想着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平常心。
可当他一页一行地看下来,连自己都忍不住觉得他附上的这个原身真正是个品行不端的坏人,那权微会怎么看他呢?
好像一直一直总是这样的死循环,麻烦不断、恩怨重重,安稳的日子平静不过三天。
直到10点多,给权微打的电话一直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