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谢安一脸防备地扬起下巴,“大半夜的,你想干什么?”
隋辕知道床上的人已换成了谢安,坐在地上,揉了揉肩膀,“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谢安“嘁”了一声,“对我做什么,你还没这个本事。我担心的是,你想对安然做什么。”
隋辕好笑道,“我当然是照顾他,还能做什么?”
“照顾人要往身上摸?”谢安嫌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不摸,怎么确定他有没有退烧。”
“试探体温摸摸额头不就好了吗。”
“然然说要用舌头舔。”
隋辕一本正经地看着谢安,谢安整个人都僵硬了。
两个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地上,摇摇对望。
谢安愤恨地指了指隋辕,“滚。”
隋辕打了个哈欠,“三小时后我再来,这期间不舒服的话,你叫我,我送你去医院。坚持住。”
隋辕走后,谢安松懈了神经,体力不支地倒下。他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抵抗发自体内的寒冷。
“会坚持的。”谢安伸出一只手,从床头柜摸了颗药片,努力保持着清醒,不愿睡去,“要赶快好起来,不能让安然疼。”
门外,隋辕倚着墙壁,静静听着。
第27章 就医
凌晨四点,市立医院,隋辕在药房拿完药,又在一楼外面的便利店里买了点热腾腾的宵夜,然后赶到注s_h_è 室,陪谢安打吊针。
虽然时间有些晚,但注s_h_è 室里人却很多,床位被占满了,只有病号椅可以坐。
谢安姿态规范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两条长腿微微分开,整个人像一棵挺拔的青松。
小护士蹲在地上为他打吊针,白皙的皮肤被拍出青色的血管,高烧的谢安脸颊泛红,但却并不萎靡。小护士一抬头,刚好对上他的视线,整个人愣了一下,推着注s_h_è 车羞涩地离去。
隋辕看见这一幕,再次在心里感叹,虽然眼前是同一个人,但人格转换前后真是天差地别。隋辕不再愣神,将手里的慕斯蛋糕递给谢安。
谢安接过蛋糕,却只是用手拿着,两只眼睛认真地看着前方的地面,努力地对抗着身体的疼痛。
“你不吃吗?”隋辕问道。
“我不吃甜食。”谢安回答道,“可以留着给安然吃。”
隋辕欲言又止,想告诉谢安,安然根本不爱吃蛋糕,可又怕自己贸然打破什么禁忌,于是便试探起来。
“你不吃甜食,还总给安然买蛋糕。他吃完蛋糕,你不会觉得身体难受吗?”
谢安看了看隋辕,没有回答。
隋辕大概知道谢安的意思,身体对于谢安来说,并不重要。
“你和谢然的x_ing格真是截然相反,她完全不会顾虑别人的感受。比如她想吃辣椒,就完全不考虑安然会胃痛。安然吃了宵夜,她却要埋怨安然让她变胖。”
谢安点了点头,“谢然是一个享乐型人格。在她的意识里,没有为别人考虑这一选项。而且她是怀着对安然的敌意出生的,自然不会迁就他。”
“那她会迁就你吗?”隋辕问,“谢然和你的关系怎么样,也是敌对的吗?”
谢安摇摇头,“不,她不恨我,她怕我,有时候她做错事,我会教训她。不过她很聪明,有时候也会利用我,她知道无论她闯下什么祸,我都会出来摆平。”
隋辕似乎被挑起了兴趣,“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谢安并没有回答,只是抬头静静看着隋辕,似乎想看到他的心底。
“那你呢?”谢安反问,“你又是为什么做现在这些事,摆平谢然搞出来的乱子?连旗下最卖座的女主播都不要了……”
隋辕皱着眉,觉得谢安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毕竟这其中的道理他自己也没想通。只是心里想这样做,又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便真的去做了。
这是一个不敢往深处去想的问题。
谢安轻轻地“嘁”了一声。
隋辕自嘲一笑,本来他是想试探谢安底线的,没想到却被谢安试出了底线。他对安然的感情,太复杂了。
“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谢安总结道。
隋辕摇了摇头,“严格来说,安然是我的一个执念。”
“哦?”谢安吹了吹自己额角的碎发,很是不以为然。
“我小时候觉得,安然特别幸福。他拥有全部我想要的东西。温柔细心的妈妈,慈爱宽容的爸爸,周围人的夸赞,所有的小朋友都喜欢和他一起玩,甚至连宠物也很可爱……对不起,我又提到了羊羊。”
谢安闭着眼睛,仿佛非常疲惫。隋辕向周围看了看,发现一个病人结束了输液,空出一张病号床来,另一个病人正被家属搀着往床铺上躺去。
隋辕想了想,朝刚刚空出来的床铺走了过去。他露出很抱歉的表情,“可不可以把这张床铺让给我,我可以……”
没等他说完,病人的家属非常不屑,“凭什么让给你?我们先看见的床。”
隋辕无奈地继续说刚刚被打断的话,“我可以支付感谢费。”
“能有多少钱?”
隋辕打开钱包,开始往外掏钞票……
病号椅上,谢安又睁开了眼睛,看着隋辕与人交涉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非常迷茫,他没有被分裂出来之前的记忆,所以他不了解全部的安然。在他的意识里,安然从来没有幸福过……
“谢安然?”一道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
韩述站在他的面前。
谢安抬起头,露出疑问的表情,“嗯?”
“这么巧,我也感冒了来打吊针。”韩述的语气非常友好,指了指谢安身边的空座,“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只是恰好碰见了而已,为什么非要坐一起?谢安看了看在协调病号床的隋辕,又看了看一脸友善的韩述,明白了他的来意。
他嘴唇一挑,“好啊,坐啊。”
韩述一愣,直觉眼前的谢安然与往日不同,不止是没戴眼镜的缘故,连气场都完全相反。
不过……韩述想起刚才走进注s_h_è 室,看见隋辕站在谢安然身边的样子。只要坐在谢安然的身边,那一会儿应该就能碰到隋辕……
“那边空出一张床位,你不过去吗?”
谢安指了指刚刚又空出的另一张床位。偌大的注s_h_è 室,韩述看了好几眼才看见那张远远的小床。
韩述想都没想,就在谢安身边坐了下去,“不了,和你坐一起刚好聊聊天。”
谢安似笑非笑,“想和我聊聊天?是想和隋辕吧?”
韩述愣住,随后他就看见隋辕走了过来。
隋辕指了指病号床的区域,“我帮你挪一下吊瓶,你过去躺着睡一下。”说完已经开始动手拆架子上的吊瓶。
谢安配合地站起身,二话不说跟着隋辕往病号床走去。他还回头,斜着眉看了韩述一眼。
这个眼神,让韩述觉得自己好像一件大号垃圾。
谢安躺在床上,身体已经没有了高烧时的疼痛,只剩疲惫。
他一直在想刚刚隋辕说过的话,自己是为什么分裂出来的呢?
谢然是谢安然目睹羊羊被摔死,在极度的自责和内疚之下分裂出来的人格。她的不羁和不屑,都是安然对他自己的惩罚……那么谢安这个人格呢?
若不是隋辕提起,谢安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从何而来了。
他是安然在极度的饥饿之中,由强烈的渴望分裂而来。
在继父发过酒疯以后,谢妈妈陪着谢爸爸去住院,治疗酒精中毒,两人把七岁的小安然锁在了家里。两天一夜,小安然拖着被打坏的手臂,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最后他在家里的垃圾桶里翻出一块发霉的蛋糕。
小安然一边吃一边哭,年幼的他不知道自己遭受的一切该如何摆脱,他只能幻想——如果自己再勇敢一点就好了,就可以在挨打的时候反抗;如果自己再有力气一点就好了,就可以被锁起来时打破房门;如果自己再优秀一点就好了,就可以说服妈妈带着自己离开;如果自己能保护自己就好了……于是就有了谢安。
那个脏兮兮的蛋糕是谢安吃过的第一口食物,那个甜中带着苦涩的味道,让谢安再也不想吃甜食。
谢然带着不甘和恨而生,分走了小安然所有的自爱和私欲。从此小安然最怕拖累别人,最怕被人嫌弃。
谢安带着希望与爱而来,分走了小安然所有的坚强和勇气。从此小安然越发逆来顺受,越发畏缩可欺。
谢安停止了回忆。他的存在,是因为没有人肯保护安然,可如果这个世界上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呢?那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认真调节药液流速的隋辕,内心浮现不自觉的否定:不会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比自己更爱安然了。
第二天,生物钟被彻底摧毁的隋辕自然没去上班。
孟莱给隋辕发了信息,“Boss,你今天来上班吗?”却半响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