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桢下车关了车门,道完谢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被权微递了个牛皮纸信封。
杨桢疑惑不解地去看权微:“这是什么?”
权微用手晃了晃,示意他赶紧接:“你救那个罗女士的老公的心意。”
杨桢蓦然觉出眼熟了,想起那大哥那天来送锦旗,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你们”,那大哥已经来给他送过心意了,那么这一封应该是送给权微的,因为权微也参与了救人。
他不是很能理解权微此举的用意,杨桢没接,目光清明地说:“这是他给你的心意。”
权微见他不接,一本正经地反问道:“他老婆又不是我救的,他要给我什么心意?”
权微直接救的人是他,杨桢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拿:“你受不起就还给他,给我干什么?”
权微被他挡来挡去,感觉自己像是跟他在闹着玩一样,真是,谁跟他闹了?他不耐烦起来,将信封当贴纸一样往杨桢身上一贴,然后松了手:“他说给恩人的,不给你给谁?”
他一松手信封就往下掉,杨桢下意识捞在了手里,罗女士的丈夫是事出有因,可权微这种理由就说不通了。
杨桢哭笑不得地将脸凑在车窗上说:“我的份儿已经收了,你这个我不要,没有这种道理。你不拿走,我也有的是时间给你爸妈,你说你爸一看我见义勇为还不求回报,会不会被我的高风亮节倾倒,要跟我当忘年交?”
权微被他唬了一下,想想觉得可能x_ing太大了,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不喜欢钱,当然他自己除外,他只喜欢自己赚的钱,权微新鲜地笑着说:“给钱还不要,为什么?”
杨桢将手伸进来,把信封稳当地放在了副驾席上,理所当然地说:“觉得不该要,就不能要。”
权微眼神一动,登时就明白了,这是一个石头人,认定的死理比法律还铁条,他撇了撇嘴,乐呵了一下摸出了手机,说:“随你吧,来,加我个微信,镇纸的字儿要是被我刻毁了,可能还得要你帮我写几个。”
这个容易,杨桢立刻调出二维码给他扫了扫,弹出的新联系人叫小黄他爸,头像是一只将头伸进饮料杯里的尖叫j-i。
黄锦本来就在好友之列,因此权微算是杨桢自己的第一个好友,他郑重地在备注里写上了权微的名字。
备注完回来一看,小黄他爸给他发了条消息,杨桢点开一看,发现是个红包,写着“稿费”两个字。
稿费在中原叫做润笔,杨桢百度了一下才明白权微这是在为他的字付钱,他不知道现在还有卖字的,觉得只是举手之劳,就给权微发文字,说不用了。
权微这时根本没看微信,他看见了孙少宁之前发来的消息,正窝在车里闭目眼神。
大坑:[小微,有个事你知道一下,大维前两天跟我说,他在白云区出外勤的时候,看到梁丕军那个垃圾了,你万一碰到了,不要太惊讶。]
梁丕军是个职业催债人,道上的人叫他凉皮或者皮哥。
第34章
权微的红包自动到时,被系统退了。
杨桢没有再收到这人的回复,也有好些天,没在菜场看见他出现。
天气逐渐凉爽起来,一年中气候最舒适、吃食最丰富的时节悄然来临,杨桢在明水村还能看见收割机在麦田里来去的场景,有时遇到晚霞绚烂,他会技术拙劣地用手机拍下一张,回去要是有闲心,也会画上一张。
更多的瓜果加入了他的小摊,杨桢在网上学了一些卖菜的技巧,在冬瓜上刻字,摊子左边摆“欢迎光临”右边放“谢谢惠顾”,写了六十甲子表,放在顾客走动的那一侧供人自取,筐子上写着“次天凭此票,可打九折”,就是现在说的“创意”。
他的摊子比较特别,光顾的人也越来越多,杨桢的小生意做得有滋有味,别人开始有样学样,他就会再换一个小花招。
然而木秀于林,他的生意引起了其他摊主的不满,权微的妈的利益受到影响,也成了同仇敌忾的一份子,对赞不绝口的小杨开始有了埋怨,她要找人发泄,这才骇然发现竟然没了对象。
罗家仪欣赏杨桢,越观察越觉得这年轻人学富五车,权诗诗一说起小杨这人真是,他就开始打岔开溜,太后跟他说不通,只好委屈地去找她儿子。
“小杨这个年轻人啊不太地道,我听你爸说你跟他走得蛮近,你小心他坑你啊。”
权微前阵子从她嘴里听见小杨,还是菜场的女婿一枝花,这才过了多久,就连狗尾巴Cao都算不上了,他不知道发什么,但很记得之前的赞美,闻言幸灾乐祸地揶揄他妈:“你不是很喜欢小杨的吗?小杨脾气好、有出息、能吃苦、还会说话,总之就是一个天仙。”
话都是权诗诗说的,自相矛盾使得她恼羞成怒:“那是以前,人是会变的好不好?他现在把我们这些前辈的生意都给抢了个精光,他刚来那会儿,我们大家帮了他多少忙嘛,现在自己上道了,就把我们的老买家全勾搭走了,这种人你说要不要得嘛?”
权微觉得他妈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别人靠才华吃饭,会写会画那是本事,你不服你也写去。别闹了亲娘,没人买你就卖着玩,养老的钱我给你攒了。”
权诗诗就是不服,卖菜就老老实实地卖就完了,他们都是这么卖的,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算了,还是有用的,她挫败地说:“我哪有脸养老啊?你连婚都没结,我还得给你攒媳妇儿本呢。”
按照现在的娶亲标准,她靠卖菜是攒不起首付的,权微和稀泥地安慰道:“我娶个自己攒好本的媳妇就行了。”
权诗诗骂道:“少做白日梦了你,谁家的闺女还不是宝贝咋的,我可不敢委屈别人姑娘,你也给人别说这种没出息的话。”
权微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开始出馊主意:“那你就学别人杨桢,去整点什么创意。”
权诗诗想起来就有点生气,罗家仪也会写也会画,但他就是死脑筋,说不能抄小杨的创意,她异想天开地说:“哪儿有那么多创意啊?你要是来帮我收钱就好了,你在那几天,生意都比往常要好。”
权微实在跟她聊不下去了,借口说忙,把她电话给挂了。
他是不知道他妈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别人都希望孩子挣大钱,就她整天希望自己去继承她的菜摊子,他去干什么?跟杨桢比试花样卖菜吗?
那天接到孙少宁的消息以后,权微就没再去过菜场。
头一天他特别在意,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很多往事,于是家里宅了两天,一心一意地将杨桢的字刻到了镇纸上,出来的效果不错,他的心情这才又好起来,开始出门到处跑。
梁丕军算个屁,而且跟他们现在毫无关系。
权诗诗的抱怨权微也愿意听,她叨叨得越起劲,就说明日子越一帆风顺,尤其是梁丕军这个名字刚刚出现过,他有点条件反s_h_è 似的风声鹤唳。
杨桢没有收他的稿费,权微猛然发现他还挺爱跟钱过不去,这个钱也不要,那个钱也不要,自己倒是欠了一屁股债,十分厉害。
既然他不要,权微就当他是视金钱如粪土,没再发第二次,但他莫名其妙地对杨桢放下了戒心,权诗诗不来念他,权微就连菜市场的门往哪儿开都想不起来。
楼市最近有些回弹,营销出动非常厉害,权微站在热点楼盘的大厅里,感觉自己都快被那种激动人心的气氛给洗脑了,要不是没有钱,他可能就要闭上眼睛买买买了。
他好不容易忙起来,孙少宁却不知怎么心血来潮,约他去深山老林呼吸新鲜空气,权微嫌开车累,怎么也不肯去。孙少宁逮不到伴儿,计划立刻胎死腹中。
然后杨桢从一个假想的敌人,在权微这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路人,因为杨桢在跑路,连朋友圈都没发过。
——
没了权微的“盯梢”,杨桢放松之余,也将全部心力都投入了他的生意里,他假装看不到菜场人们的羡慕嫉妒,闭着眼睛闷头攒钱。
他已经攒下了一笔小钱。
还有就是,杨桢明显感觉到明水村最近的人变多了,他问房东一打听,才知道后面砚山上的寺庙开了山门。
砚山上有座云水寺,在网络上几乎没什么名气,也没有官方出来做营销,但在本地人眼里比较神圣。
云水寺平时不接待游客,只有秋收时节可以免费上去参观,方丈会在大雄宝殿礼佛,也会替有缘人解签,这做派有点高人的玄虚,据说也是非常地准。
房东让杨桢没事可以上山去玩一玩,可他还有摊子要看,不是自由人,也没有那份眼缘。不过过了两天,房东的二楼就住进了一个有眼缘的游客。
这人是白天来的,杨桢当时还在菜场,回来以后这人又出去玩了,还是房东交代,说让杨桢注意一下公共空间,他才知道一墙之隔的卧室里住上了人。
在新室友到来的第一个夜晚,杨桢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第二天白天也没看见对方,这种存在感对于合租来说简直是讨喜的巅峰,然而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种毫无规律而且密集的“咔哒咔哒”声在他耳边响了差不多半个晚上。
杨桢被吵得一直睡不着,忍不住有点烦躁,他起来寻着声源找到室友的门口,看见门下方的空隙里亮着光,动静还在时断时续,就知道这人一定还没睡。
可是杨桢敲了半天门,里头的人根本没理他,杨桢有点生气,回屋里写了一张纸条贴在对方门口,实在是睡不着,去楼下的客厅里将就了半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去了,室友还没起来,快到中午收摊的时候,手机里忽然进了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