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微无师自通地将马栓在了门口的老柳树上,卸下那一对打结的布口袋挂在肩上,转身进了那个院子。
穿过遮挡用的照壁之后,开阔的大院显露出来,左边是栈房右边是货仓,货仓门口正在过粮斗,吆喝声、谷物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热闹。
有个眼尖的灰色布衣伙计迎上来,要替权微扛那对包袱,一边热情地招呼他:“客官,这边请,歇一脚,先喝碗茶。”
权微用手挡了挡,示意那包袱不用他管,然后跟着伙计正对门的大堂。
大堂有点像古代酒楼的大厅,摆了不少桌子和椅子,但是没人吃饭喝酒,有的在拨算盘,有的在记账,还有的在抖腿。
伙计安排权微坐下来,一边给他上茶一边笑着问:“客官您是朝资,还是犹贩子?”
朝资是章舒玉生活的中原,对买家的一种代称,犹贩子则是卖家,伙计是在问权微,是要进货还是销货。
这话要不是放在梦里,权微估计只听得懂“客官”这两个字,但梦里他不知道怎么就博学多才了,毫无障碍地回答了起来:“都不是,我找你们掌柜的。”
老板不是谁想找就能找的,伙计的套路跟现在差不多,跟他打马虎眼:“客官真是不巧,我们东家今儿个不在,上三千尺码头去了,晚间估计都赶不回来,不若您留下名姓和落脚处,东家回来了我们差人去叫您如何?”
权微冷淡地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他。”
伙计轰不走他,面露难色地在原地站了会儿,请他自便后一溜烟地跑了。
然后权微就在店里坐冷板凳,过了会儿旁边的商人闲极无聊凑过来攀谈,问他是做什么营生的,包袱里装的可是货物,权微没理他,眼睛一直盯着院子。
等到华灯初上,大堂里的客人要么在栈房里住下了,要么办完事离开了,只剩下权微一个人。
这时过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老人,浑身灰扑扑的,和气地问权微:“客官,您急着找我们东家,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权微将那两个包袱提溜到桌面上,说:“我来提亲。”
老管事脸上闪过一抹错愕:“可我们东家唯一的小姊妹已经出嫁了,客官不知道吗?”
小姊妹嫁不嫁又不会碍着他,权微平地一声雷地说:“知道,可我中意的人是你们掌柜的,我找他。”
老管事被这道天雷震得呆在了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气得胡子都哆嗦了起来,指着权微骂道:“你……放肆!我们牙行虽小,但也不是你能随便羞辱的地方,你现在立刻离开,否则老夫对你不客气!”
权微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是你在羞辱我。”
老管事气得鼻孔里差点冒烟,朝东边看西边招手地唤道:“来人!把这个无赖给我轰出去。”
伙计们收到指令,一窝蜂地围了过来,就在有伙计的手刚要抓到权微肩膀上去的时候,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吁马的声音,紧接着脚步纷杂,迅速进了院子。
一道身影从照壁后面绕进来,长身并不玉立,因为是跛足,从他腰带上垂下来的碧玉丝绦晃得厉害,仿佛他整个人沐风而来。
在现实里权微从没见过他,或许是不想触景伤情,杨桢从来不画自画像,但梦里权微看见这身形,就知道这是章舒玉,他跟杨桢长得不一样,要矮一点点,但五官更文质,也显得更精明一些。
章舒玉进来后走了两步,被围结的人群吸引住视线,很快就隔着青砖、花Cao和竹篾灯笼,在一堆人里看见了权微,他愣了片刻,下一秒整张脸都舒展开来,朝大堂的门箭步而来。
权微也大步流星地从屋里出来,像是久别重逢一样在院子中间将他搂住了,堂屋里的一众管事和伙计登时集体惊掉了下巴。
那个老管事顶着一张道德沦丧的脸过来问来龙去脉,章舒玉简单跟他解释了几句,然后牵着权微回大堂里去坐,他笑着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向你提亲,”权微将包袱往章舒玉那边推。
章舒玉看了两眼,抬起头不解地说:“这是?”
权微解开红绸布,里头包的漆木盒子露了出来,他翻起搭扣,将盖子揭开后说道:“我的聘礼。”
章舒玉定睛一看,发现里面一本叠一本,全是红艳艳的房产证,一盒目测有二三十本。
这要是放在现实里,这份聘礼少说也值个上千万了,可在梦里它们没那么值钱,因为章舒玉看见房本后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房子?”
权微:“炒出来的。”
章舒玉看着房产证,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越来越有钱的那种高兴的劲头,权微问他怎么了,章舒玉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说道:“权微,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完之后不要激动。”
权微满头雾水地点了下头,接着他听见章舒玉说:“楼市崩了。”
朗朗夜空里猛然炸开一个晴天霹雳,三千里苍穹一分为数瓣,权微就在这个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的闪电里吓醒了。
——
醒来那瞬间满脑子的失重感让权微下意识地在床上抓,离他零距离的杨桢首当其冲,活活被他掐醒了。
不过这种误伤的痛感还比不上被权微睡熟的时候压到r_ou_,杨桢习以为常地闭着眼睛醒自己的瞌睡。
然而他不跟罪魁祸首计较,那位却不肯善罢甘休,无缘无故地在被子笑出了一长串,还是越演越烈那种,像是睡个觉睡出了刺激一样。
杨桢莫名其妙地翻过去看着他说:“大清早的,你这样有点吓人知不知道?”
他一说话权微就想起了最后那个高潮,又接着抽了一会儿疯,然后才冷静下来,将这个荒诞不羁、乱七八糟的梦讲给杨桢听。
杨桢没想到他居然会梦到自己的牙行,和兴元跟权微梦里的不一样,他们的院墙是白色,门口也没有老柳,不过杨桢没提这些,因为结尾那一句实在是抢戏如段子,杨桢笑了半天,完了才想起来八卦,他问权微:“你看见的我长什么样,帅不帅?”
权微说:“帅,我看见你那会儿,心里‘蹭’一下就冒了个成语出来。”
杨桢y-in暗地说:“希望是个褒义词。”
权微抽了他一下:“我夸自己的时候都没用过这么帅的词。”
杨桢有点不想听了,然而权微还在说:“盛世美颜,褒不褒?”
杨桢笑了起来,说:“你到底是把谁的脸安到我脸上了?”
权微自己也不记得了,梦里要是出现一些从没见过的面孔,醒来基本都记不住,章舒玉的脸已经是一团云雾了。
因为权微中午要去海内,早上杨桢就给他下了碗长寿面,两人就着蛋糕吃的早饭。
有得有失才是人生的真谛,虽然杨桢不能去,但好在蛋糕不是鞋拔子味。
口味是权微喜欢的芝士n_ai油,因为只有两个人吃,所以杨桢买的是一磅重,十分小巧的一块方形,抹开的白色n_ai油上撒了几瓣娇艳的红色玫瑰,模样大方,颜色对比也鲜艳,很能提起人的食欲。
权微顶着烘焙店送的硬纸壳生日王冠,杨桢坐在对面给他拍手唱生日歌。
权微没几个朋友,平时吃喝之前也没有拍照的习惯,但这个蛋糕他刻意拍了一张,留着待会儿秀恩爱用。
蛋糕被横竖切成了4块,权微一个人就干掉了3/4,他吃的有点多,到后来觉出腻了,但还是没停下来,因为这个n_ai油的甜度很淡,回味悠长,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杨桢不是很爱吃这种糊嗓子的东西,就提着小叉子在对面看他吃。
至于那种青春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往寿星脸上糊蛋糕的场景,在这儿是不存在的,因为没人愿意洗衣服。
吃完之后权微发了条朋友圈,附的照片是他非要杨桢双手入镜捧着的蛋糕,配的文字是:二十八了,也脱单了。
杨桢在底下第一个点赞加评论:恭喜。
权微回复:同喜。
孙少宁一起来就被闪成了老花眼,强烈谴责楼上的两位:回你俩的对话框里聊天去!
权微:嫉妒使人的更年期提早来到。
孙少宁:越来越贱了你。
权微:晚上出来宵个夜?
以前过生日的蛋糕他们都是相互买的,但今年不用他cao心了,孙少宁心想你个龟儿子想骗老子去吃狗粮,门儿都没有,他连击屏幕道:不去。
权微:来,我们不歧视单身狗。
孙少宁:可我歧视情侣狗。
权微这一天已经掰成了2半,孙少宁不忍心再来分一杯羹,让他连正常的夜生活都过不上。
出门之前权微以为自己能收到礼物,然而杨桢没表示,他想着晚上还有烛光晚餐,也许杨桢会在那个时候送。然而权微做梦都没想到,杨桢的礼物不在早上也不在晚上,而是在他父母家的这顿饭上。
第129章
杨桢今天调休了,没有他的护持,董如秀心里的鼓打得震天响。
作为一个新人,他翻不出什么浪花,只能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地刷房源,从公司的网站一路刷新到青山同城、帮你找房等外部网站。
这是一种没有技术可言的重复劳动,董如秀刚入职没几天,就已经开始觉得这项差事枯燥得让人坐不住,可是看在温饱线的份上,他也只能忍了。
董如秀也是进了这行以后才知道,那些自诩为中介勿扰、纯属个人的房源,实则90%以上仍然来自于中介。